2001年11月30日
    01式突击炮的击发音再次回荡在演习场的上空，呈卧姿射击的歼十X断续地扬起1500米开外的尘土。回应着同伴，一旁亮黄试验涂装的全新经国式开始了同规格的静态射击。
    作为下一代战术机的配套研究项目，部署在即的01式突击炮相比同期规划的其他战术机兵装，其发展过程要顺利不少。改变了整炮的模块化设计，着眼于改善精度与提高射速的该型比之服役至今的82式和WS-16C有着更为轻便及简化了装弹操作等一系列优势。虽然比起欧洲采用的GWS-9和传奇性的XAMWS-24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但至少已经足够撵上领跑突击炮领域十年以上的美制AMWS-21了。
    转入下一项验证的两机先后起飞，向着试验场另一侧的靶标开始了行进间射击。设计之初就把兼容性作为重要的标杆，在统一战线现有的任意一型机体手中都能发挥自如也是01式的一大特点。将歼十X所负责的靶标用簇型聚集的艳红着色点染满，经国式的驾驭者扭动着灵巧的腰肢逗弄着后续者，拉开了距离。即使统一中华战线成立至今已经历经了了十几年，对于大陆来的“外乡人”，岛内无论军队还是平民都仍无法做到毫无芥蒂。今天这样的戏耍在混编部队中虽不多见但也不是让人稀奇的事。多数卫士也不会太一般见识，毕竟射速和反应性确实达到了之前所模拟的程度，验证堪称成功。只不过....
    “鹰巢呼叫鸣潮03，今天只是设计参数印证，不要给我太过分了！”本土指挥官呵斥着新配置到试飞团队的属下。冷不丁的，通信里插进了被冒犯者的回答：“迅雷02呼叫鹰巢，没有关系。反正强度压力测试也是迟早的，今天就当是计划提前好了。”冷漠到让人窒息的声音让塔台所有在场者都心说“看，这就是自寻死路。”
15分钟后
    挂下保密专线，面色惨白的孙玮婷快步走出机要室。虽然每天都在心中演习这一刻的来临，但当这消息真正降临的一刻，少女还是难掩内心深处的酸楚。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此刻自己的表情，她快走几步隐身于楼梯转角。还未及平复心绪，走道的另一头就传来了两位战友的争执：
    “不是说好了要控制、控制、再控制么？怎么又搞成这幅德行！！”
    “是丫先挑衅的。这都看不到，你也是瞎的么？！”
    “我不是说这个，没说你不能回敬。可也不必每次都搞成这样，“暴风”如此，现在连“鸣潮”也不放过。之前说的好好的，再有不愉快就先吃个亏，给个台阶。都是友军嘛。放放水有什么？”
    “我放了呀！！还故意放长火线，让那小子现那个机动。看他抖着抖着，我就看不下去了.......”
    “还说。总之，下次再有这事，还是放水。还要多放一点。”耗尽耐心的大陆籍作战参谋一脸“放过我吧”的表情，打断了张仪凝的狡辩。捉摸着这次的试验报告要怎么敷衍过去。至于那台“舞步华丽”的IDF改，整备师们还在考虑要如何清洗染遍头、胸、腰的莹绿色。这并非建立在硬件装备的差异上，而是经验与战术的云泥之差在对人战领域表现出的结果。
    当走廊再度归于平静时，迅雷01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逝者已矣，她却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同日21时30分 国家安全局二处研复（研判复合）主任办公室
    “那主任，今天我就先回去了。报告里如果还有什么需要补充、更正的。等周末结束后我会在修正的。”挂出一幅公务员式的微笑，林爻向着今夜同样加班的孙礼鑫致礼告辞。
    一反常态的片刻平静后，桌后的男人叫住了他。虽然听出了话语中隐含的强势，青年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无意驻足。
    “我，让你停下。”声音不大，却在这夜晚的空寂办公室里反复回荡。运丹田之气释放出的不怒自威让后生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快速回忆着着9个小时乃至一周以来的每一个步骤。面不改色的“山羊”悠悠踱回了上司的写字台边，从容入席。
    “那么，领导还有什么吩咐么？”
    换了口气，中年人掏出珍藏在抽屉里的一瓶五粮春，缓缓斟上了两杯。“这酒是我的师傅留给我的。今天突然有了兴致，你就陪我来一杯吧？”之前的肃杀之气被尽数融化在酒中。男人的眼神看上去无比慈祥，可吐出的台词却又再次让人心头一紧:“我听说，今晚你又动过手了？都是人啊，不用苦苦相逼。该说的迟早都会说，不能说的，你问到时也已无可挽回。忘了是谁教我的了，不过还是很有道理啊。”
    “是那个巴尔的摩人，老师你也见过的。每次都是挤牙膏，所以今天就施了点力。”
    “喔，这就是你干涉一处的工作，顺便绑架美国外交官的理由？”
    “老师说笑了，没证据的时候他是外交官。如今我有了证据，他就是只CIA的耗子。何况据我所知，他对AL5的进度所知颇多。这样一件宝就这样放过，我怕机不再来。”谎言的真谛不在于伪造假象，而在于只揭示一半的真实。在这个意义上，林爻深得霸王之道。
    “真要是这样，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只是我怕有人没有和盘托出。”把杯中之物匀入口中，长者有意无意制造了与属下的眼神对峙，又借着斟酒的当口，颇有节制地移开：“听说最近你把CIA部署在远东的人头过了一把号？有人向我投诉你抢他们碗里的肉。有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么？”
    “学生无能，目前还没有直接的证据。只是发现最近他们中有一部分人转入了地下，似乎有所计划。第七舰队好像也不是铁板一块，混进一两只似乎并不奇怪。不过可能的原因有很多，育空的事他们的上面也需要有个交代，何况从场面上还伤到了城内省的人。”有节奏地讲述着自己的分析，他有意识地把话题转向了更有共同语言的浅水区，同时第一次端起酒杯。
    “也是，连我们都参与了调查，兰利收到的压力想必是不会小了。不过我毕竟不如到过实地勘验的你，以你的所见，九月的那件事会是谁的手笔？”
    把酒咽下，微微沉吟。“要我说的话，只要有豪力支撑，任谁都能组织这样规模的事。只是能把那么多人以这种形式团结在身边，理所当然的做着“和人类为敌的事”....即使是美苏也未必能有这样的号召力。”
    “言过其实了吧，其实这个家伙也就是能洞悉“人之所求”。美、苏、日，甚至我们都是“有所求”，而且在眼下的世界，我们的这些个追求简直就是过家家。他就是看穿了“被欲望压倒了理性的人就是奴隶”这一点，并加以利用。假以时日，这个家伙甚至有着操动世界的能力和野心啊。”剑锋一转，老特务再次聚焦了眼神“小子，你觉得这个策划者的实力，比起你，如何啊？”
    第一次感觉到在这场对话中滑入了下风，林爻压抑住嘴角的抽动。“与他相比，我的魅力和胆略都只是一般人的水准。”回避着暗示和可能的附会，他抛出了一个模凌两可的答案。
    再次呷了一口美酒，孙礼鑫否定了徒弟的回答“你的特质是对“人”的绝望和不信任，而他则是了解这点并乐在其中。”
    “呒，这也是我从现场能感觉到的。比起人类的生存与奋斗，那家伙更在乎的是人的本质”
    “抛开现象么？看不出你也是康德的好学生。”一口气把第三杯灼热的液体倒入口中，岁月的印记如岩石般凝固在的皱纹之中，“你去吧，我期待着你修改后的报告内容。”仿佛被酒精和对话触动了内心的禁忌，他转身走向窗口。
    自觉终于熬过了这场对峙的林爻强忍住奔腾在心头的亢奋，安静地起身离去。——旋即被从背后传来的话语刺入了躯体，溅出一身冷汗。
    “见到真壁的时候，记得代我问个好，你们两个论年纪和辈分都是我的晚辈。做老师的是不会抹杀自己的学生的，你就好生去吧。还有，在你把那份CIA草拟的《新日本国宪法》交给他时，记得提一句：美国佬炮制那东西只花了三天时间。”
    被揭穿的惶恐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惭愧，让这个后生无地自容。一直以来戴在脸上与心头的面具悄然滑落。怔怔地转过身，他向着即将卸任的老师致以最后的敬礼。“谢谢您，先生。”此刻，这个称呼混杂着太多过于复杂的含义。涌上心头的话语未及整理，只吐出了最诚挚的一片：“这些年，谢谢你照顾我弟弟。”
    被这句话刺中了手背，孙礼鑫掀起的窗帘一角从臂弯里滑落。不发一言地掏出中山装口袋里的一封起皱的信，递向学生，然后粗暴地挥手示意部下离去。那皱折的信封下封存着的是曾经名为林舒涛的年轻军官不久前战死沙场的噩耗。独自一人望向逐渐寂静下来的世界，他也无法忍受内心的折磨。十多年来的一幕幕再次浮现在眼前，在这个深夜，他落下了没有为传道解惑的师长而落、没有为并肩奋战的战友而落、没有为血浓于水的兄弟而落的男儿泪。
    在这个对地球上大多数人而言并不更加绝望的静谧安详的日子里，已然开始老去的男人先后失去了两个视如己出的后继者。
    12月3日，林爻并没有回到二处。那个深夜里，反复回荡在脑海中的是初次见面时那位父亲的老战友对他的寄语“人如果按照情感活着，那一定能收获快乐和幸福；如果遵循理性而活着，则有机会洞悉世间的真相。只是选择前者最终会让人沉沦入欲望，所以我辈选择了痛苦与失落。”挂在胸前的玉佩上刻写着源于《史记》的文字：天道，是耶，非耶。如今这行字在林爻眼里显得尤为刺眼。
    他的履历与其他数十人一起，就此从安全局的编制与档案中无端蒸发了。不久之后他们将会改名换姓结成一支新的队伍，而这支力量将会扰动统一中华战线的情报，乃至于整个亚太地区的政、军全局。
    不过，与这些后话相比，眼下整个亚太地区正在为不久之后的一场恶战做着最后阶段的动员与筹备。后世将记述，人类反击的大幕由此拉开。一面为志愿加入联合国轨道降下部队的长子遥祝武运，卸下重任的孙礼鑫将以最初的身份迈向最后的战场。
    此刻，距离那场水面下的风云际会和真正的转折之日，还有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