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

《迷离的短剧》系列小说之七

  夜很深了。西去的列车正穿行在这无边的黑夜的深处，发出“哐当哐当”的闷响，又平添了多少静谧之谜？

  “就一次，就这一次……”女人坐在列车的临窗的位子上，已记不得是第几次了，她还在心底这么自语着。车窗外，时不时闪过一些灯火，及灯火里的一些夜色。而大多时候，窗外是黑的，如这漫漫黑夜的黑。

  窗内却亮着灯火。女人坐在摇晃的灯光下，怀抱一个黑色旅行包。那包仿皮的，就像这村妇模样的女人的脸，显得那么普通和不打眼。“就一次，就这一次……”女人又在心里重复这话，似乎一点倦意也没有。

  其实女人很累了。为赶这趟车，辗转了那么多地方，能不累么？但她强迫自己：不要睡，不能睡！尽管，满车厢的人都昏昏欲睡了，有的干脆睡得东倒西歪。但女人坚持不睡，只在心里说：“就一次，就这一次……”

  忽然，女人感觉左肩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她立马一惊，赶紧抱紧了怀里的旅行包，并扭头急往左看——

  左边，坐着一个女孩，一张娃娃脸上，戴一副眼镜，看上去十五六岁，如同中学生。女孩正不好意思地笑着呢。刚才，她打瞌睡了，一不留神，头往右歪，便一下子歪到了女人的左肩上了。

  女人禁不住也一笑。女孩更不好意思起来，娃娃脸羞红羞红的，那样子很是可爱。女人看在眼里，心却像被什么蜇了，生生地痛着。这一刻，女人竟强烈地想起自己的女儿来了！

  如果女儿还在身边，如果……女人想不下去了，不觉眼眶一热，她忙扭头去看窗外。窗外依然是黑黑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除了在那黑暗里，列车正箭一样地风驰电掣地西行着，并发出“哐当哐当”的闷响。

  “就一次，为了女儿，就这一次……”女人眼含泪光，一个劲儿地独在心里低语着。良久了，却又莫名地扭过头来，那么看着女孩，并耸了耸左肩，又努了努嘴。那意思很分明的。

  女孩懂。她便将头又往右靠，顺势靠在了女人的左肩上，然后双目微闭，然后嘴角含笑，开始安然睡去……顿时，一股母性的满足与幸福之感涌上女人的心头。女人只管沉浸在这特别的感觉里……

  “就一次！就这一次！”女人突然大声梦呓着，她刚才睡着了！她猛地醒来，惊出了一身冷汗，好在她怀里的旅行包还在！她便要吁一口气了，忽又紧张不已：一个乘警正朝她这边走来！女人明显地慌乱了，一颗心狂跳着半悬着。她下意识地紧抱着怀里的旅行包，一时不知所措。

  但乘警经过时却没有停下来。他边走边提醒大家：“旅客们注意了，请保管好自己的行李物品，以免丢失，谨防小偷！”女人听了总算吁了一口气，同时双手一抄，去环抱怀里的旅行包。可这一抱，却抱出了大问题——

  女人的旅行包被人割破了！女人的旅行包里的小皮包不翼而飞了！

  女人又惊、又气、又急。但她不敢声张，她只在满脑子里胡思乱想……蓦然，她想起什么似的，忙扭头朝左，却不见了左边的戴眼镜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瘦小的老头正坐在女孩的位子上，在那里低头打盹。

  女人明白了，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但她不敢声张！她只在心里语无伦次：“就一次，就这一次！可是……可怜的女儿……”接下来，女人脑子里乱糟糟一片。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焦急地想起了女儿，又想起其他什么人，什么事……她忽而害怕起来，浑身有些哆嗦。女人便哆嗦着手，触电一般，去触摸那包上的破口。“就一次，就这一次，”此刻她竟然在心里庆幸不已，“幸亏……否则……”

  好险啊！女人幡然醒悟，心存余悸，后怕万分。幸亏“就一次”，幸亏“就这一次”，幸亏……女人顾不得多想了，她已幡然醒悟，她要迷途知返！如此想来，女人忐忑地释然地笑了。

  谁知，那笑却僵在了女人的目瞪口呆的脸上！因为她看到，一个戴眼镜的女孩、一男一女两个警察正朝她这边奔来，女孩手里还拿着个小皮包呢！那个可怕的小皮包、那个坑人的小皮包、那个要命的小皮包……

  女人被唬得脸色煞白。她知道那小皮包里藏着什么东西。她也许知道，这辈子她不可能再有“下一次”了！她却不知道，那戴眼镜的女孩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呢？

  唉！人在旅途，本就有些人不识，有些事勿做，有些路不可走的。好比“这一次”，开始即意味着结束，得失岂在侥幸之间？！该结束了，女人又猛然想起她的女儿，竟发了疯似的大声嚷嚷：“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而此时，西去的列车已穿行到这暗黑的子夜的尽头，那“哐当哐当”的闷响，似淹没了女人的哭喊……

  2012年2月20日夜作于江城听涛居

  2012年2月24日载于中国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