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的路程,硬是磨了三个钟头,回到画院已是下午四点多了。累,想清静,独自仰躺在沙发上,任耳畔潺潺佛音熨帖着身心。闭目间,脑海中浮现了多年前那个薄衣草鞋翻山越岭、左手练字昼夜不歇的少年,一腔热血两袖清风,从不知疲惫为何物。而今,每日晨起,观镜中的自己,方觉时光已从心头深深碾过。原来,少年已远走,唯余年近半百的独行斋人。
只有那颗深恋故乡的心,无论世事几多变幻,仍旧炽热鲜活。
晚上9时许,在汤家汇张镇长的带领下,十位乡亲齐聚画院,大伙儿精神焕发,笑逐颜开,似乎早把长途火车的劳顿抛之脑后。一进屋便忙不迭地拿出千里迢迢捎来的自家土特产,大包野木耳,小包蕨根粉,各种山货沉甸甸,在桌上堆成一座小山,久违的乡音,唤着我的乳名,听得我瞬间眼眶湿润。大山里的人,走到哪里都丢不掉的质朴和亲情,此刻在我眼前肆意绽放。
故乡,这时间仿佛变成了一种醇厚的味道,可咀嚼在舌尖,融化在胃里,丝丝密密流淌进血液,清洗并滋养我周身的每一个细胞。
我把亲人们请进贵宾茶室,与他们一起畅聊家乡的长长短短,大小轶事。计算起来,我离家已有35年了,那几个从小光腚跑腿相伴童年的放牛娃,而今有的已儿孙满堂,尽享天伦,有的则创业成功,自立一方,有的仍守着一亩三分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几十年间忙碌奔波,疏于联络,但今日一聚,谈笑放歌,默契十足,豪情快意丝毫不减当年。不羡慕恭维对方的功名利禄,只关心这些年打拼是否顺意平安,是否需要分担支援。大家互诉这些年的经历,同感其苦,同享其乐,听了我创立“大别山画派”的梦想,他们眼里充满了惊喜的亮光,纷纷表示愿意为金寨县大别山艺术馆和银山畈艺术创作基地的建立奉献力量,并号召所有乡亲们共同参与,大力支持家乡的文化艺术建设。我内心的鼓舞和感动,不知用何种言语才能表达。忽觉这精致的茶室好像变成了村后那片孩童聚集的榆柳林,时光瞬间逆流而上,溯源到渺远而又近在咫尺的童真时代。
蒲公英一样,我们自故乡离开,飞向天南海北,生根发芽,但永远铭记曾扎根的地方,出发的方向。故乡的烙印在眼中,更在心上。
我把精心挑选的中式上衣一一分给乡友们,他们高兴地立刻脱衣试穿,每个人的衣服都不大不小正合身,纷纷惊讶于我心思的细密周全。
欣喜之余,我却愧意难当,这几日事务繁忙,实在抽不出更多时间陪伴远道而来的乡友,只得让画院主管陪他们去品尝地道的京城美食,到想去的地方游览,看看天安门,天坛,长城,王府井等地标,感受这座历史悠久而繁华喧闹的现代化都市,和“祖国心脏”的博大胸怀,希望能开拓视野,振奋精神,留下快乐的足迹和美好的记忆。
我想能尽可能满足他们对这个城市的愿望,就像14岁离家时,乡亲们想方设法为我增添衣裳、装满行囊、默默远送一样。那个曾被贫穷和饥饿折磨了多年的农村娃,如今已长成人,客居异乡多年,打拼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而故乡,始终一如既往地关注着我,牵挂着我,期盼着我。孤独失意时,送来深切的关怀;成功快意时,撑起坚强牢靠的后盾。
美不美故乡水,亲不亲故乡人。这个寸土皆亲的地方,承载着父母的养育之恩、宗族的护佑之泽,和我灵魂的寄托。她永远是我的牵挂,我的根。阔别35载,我们安好,乡情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