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怀古

唐国力强盛，又有盛世贞观之治，知识者相对地生活在比较宽松环境里，性情豁达，才能高亢地吟出“莫使金樽空对月”、“千金散尽还复来”。这是诗仙李太白最具浪漫情怀的诗句，此时他“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李白由于他那浪漫情怀，受唐玄宗赐金还山，云游天下到金陵凤凰台，引发了他的诗兴，写下了唐代律诗中的杰作《登金陵凤凰台》等多首赞美江南风光的诗篇，诗中不乏而今仍存的金陵名胜 “二水中分白鹭洲”。此时他“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竟上书朝廷建议把京都从长安迁到金陵来。然而，转眼间安史之乱平地起，他出于报国安民的诚意，热心投笔从戎加入了永王幕府。而李唐兄弟趁乱夺位，他一个外人却 “站错了队”，被李氏肃宗新朝流放夜郎，赦免回来后，贫病交加仙逝于金陵长江上游不远的采石矶。应了当年他的金陵怀古诗句 “吴宫花草埋幽径， 晋代衣冠成古丘”，又一千多年后，则成了当今游人在采石矶李白衣冠冢前，怀念这位天才的又是天真浪漫的李太白。太清白了。

金陵风景秀丽而又添龙蟠虎踞，造成了天下豪杰逐鹿江南态势，又因金粉富庶之地腐蚀人，凡在这里建立了政权的，再也不想向北图谋了，只守着个小朝廷，求划江而治，苟且偏安江南享受繁华。

之所以，在这里建立的朝廷都很短暂，往往宝座还没坐热就衰败下去了。杜牧诗《泊秦淮》：“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就指的是这些“儿女情长，英雄志短”很快被腐蚀了。隋军围城时，南陈后主陈叔宝与爱妃张丽华还在对唱“后庭花”，在隋军破城而入时，双双就便躲入宫中枯井下。此井原称胭脂井，民间据这故事改称之“耻辱井”，现仍留存玄武湖畔的鸡鸣寺近旁。

“金陵六朝古都”是指东吴、东晋、南朝的宋、齐、梁、陈六个政权曾在现今的南京建都；还有个说法叫做“十朝都会”，则是除了前述六个小朝廷外，还有南唐、朱元璋时代的明朝、太平天国以及把南京作为首都的民国。

考金陵这个古老名称的来历, 据传说春秋时，中原统治者曾在钟山埋金以镇王气而得名。至今还是个风景这边独好人文荟萃的大都会，又是个动荡不安经常遭劫难的地方。早在梁朝侯景之乱饿死梁武帝于台城，金陵百姓就曾遭屠戮之祸，最后一次是1937年冬，日本人攻下当时民国的首都南京，屠杀三十万人以示威慑。在金陵一个短命朝廷的覆灭，遭殃的是老百姓。卜居于此的人是要担这历史演进中突发的风险。金陵有此惨烈无常的历史变故，就有反映历史变故惨烈的诗篇。

金陵怀古为主题的诗是数不胜数的。首推中唐司空曙的五绝《金陵怀古》一诗：“辇路江枫暗，宫庭野草春。伤心庾开府，老作北朝臣。”此诗可以说是最能表达“怀古之情，兴亡之叹”了。作者是经历了南北朝几次政权的交替，又目睹南朝最后两个王朝的覆灭，他是用经事的身世写就了那个时代的动荡不安。“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唐末诗句，就写出了江南的繁华屡在朝代更替中灰飞烟灭的凄凉。

最是伤心遗恨的应属南唐后主李煜了，亡国后被劫往宋都汴京看管，他写下了许多怀念故国的名篇，尤其感人的是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这些思念故国的诗篇竟使他被宋王朝执政者赐毒酒结束了生命。

现今，依傍玄武湖高高的台城，是当年南唐的巍峨宫殿，今安在？别说那“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了，经兵灾人祸的摧残与岁月的侵蚀，朱颜早成骷髅，雕栏玉砌的宫殿也早已不存了，成为让后人凭吊的废墟了，只留下了“台城”这当年的地名。令人想起，这里有宫娥鱼贯而入的堂皇宫殿，也曾有饿极爬树上掏鸟蛋充饥的大权旁落的南朝梁王。

余秋雨对咏史诗评曰“中国传统文学中最大的抒情主题，不是爱，不是死，而是‘怀古之情，兴亡之叹’” 。这就把 “金陵怀古”诗的宗旨说得更透彻了。

杨殷平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