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渊冲先生的《诗经》翻译得怎么样?(2)
(2012-08-28 14:4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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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关关雎鸠许译欧译分析 |
(接上文)
上文我们分析了“关雎”前两节的译文。现在继续。
第三节,许的译文:
求之不得,
寤寐思服。
辗转反侧。
第一句,求之不得,是“追求她却没有得到”的意思,许译成“他的渴望变得如此强烈”不知从何而来。“寤寐思服”,指的是“不管是醒来还是做梦都在想她”。许译成“彻夜难眠”与原意大相径庭,因为,即使思念也有睡着的时候,只不过在梦中也思念她罢了。这就是“寐”的状态。悠,思虑深长,忧思的样子,表示“悠悠思念情意切”,可是在许译中见不到这一表达,代之以“爱得如此深,如此深”。这种“So deep in love, so deep”,是不折不扣的中式英语,末尾的 “so deep” 完全是为了凑第二句的 “asleep”的韵. 每当见到这种“凑韵”,便觉得很倒胃口。
Stephen Owen 的译文:
Wanting, sought her, had her
not,
waking, sleeping, thought of
her,
on and on he thought of
her,
he tossed from one side to
another.
欧文将“求之不得”的求先用分词,wanting(此词的解释见上文),接着用sought her, had her not, 将状态,过程,结果一起呵成,连续用逗点,运用了一种叫asyndeton的修辞手段,且将这种修辞手段延续到了第三行,形成一种强烈的快速节奏,反映出君子求淑女不得的一种失望、急切的心里状态。与许译相比,得失自明。
第四节,许的译文:
参差荇菜, Now gather left and
right,
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 O, lute, play music
light
琴瑟友之。
如果不是误译,这一节应该是许先生译得最漂亮的了!我给他鼓掌!只是,这第二行的tender和第四行的slender 又是许先生为了凑韵加上去的;况且,原诗中并没有“未婚妻”的意思。这个“窈窕淑女”从头到底都是不改的,此处译成未婚妻不知是怎么考虑的。还有,那句“琴瑟友之”的“友”,是“友好交往,亲近”的意思。还没到fiancee的地步。用“弹琴鼓瑟亲近她”应该比较合适。将琴瑟翻译成lute,也欠考虑:没有反映出“琴瑟”特定的意思。
Stephen Owen的译文:
Watercress grows here and
there,
right and left we pull
it.
Gentle maiden, pure and
fair,
with harps we bring her
company.
原文中,“参差荇菜”重复三次,这是诗经中最常用的比兴形式,一般来说这样的句子是重复不变的,古诗中经常这样,尤其是在早期的诗歌中。这种重复是为了节奏上的和谐和突出主题。欧译每次都用 “Watercress grows her and there”, 杨宪益先生译的是 “Short and long the floating water plants”, 也是重复三遍。而许先生对这同一句“参差荇菜”,出现了三次不同的译法,而后两次的译法纯粹是为了凑韵。这在下面还要看到。同样的问题还有“窈窕淑女”的翻译。许先生将第一、第二个“窈窕淑女”译成了 “the good maiden fair” (且不说good maiden 合适与否),而在第三次出现时译成了 “the fiancée so slender” 这好像有点莫名其妙,而且那个 “slender” 完全是为了凑那个 “tender” (嫩嫩的水芹) 的韵!在欧译和杨宪益先生的译文中,“窈窕淑女”所重复的四次,欧译一律为 “gentle maiden, pure and fair”, 杨译一律为 “Gentle and graceful is the girl”. 这一诗经中的特点体现在很多诗中,其实也是中国民歌的一种传统 --- 重复同一个句子或短语,加强节奏,加深主题,是不需要在翻译中变化的。许译这一方面不知是如何考虑的。
最后一句,欧译也有不足。原句中的“琴瑟友之”的“琴瑟”欧文译成 harps, 不够妥当。琴瑟是中国古代两种乐器,一起合奏,声音和谐,用来比喻融洽的感情,而 harp 并不能反映这一特点。这是一个比较难译的地方。杨宪益先生用拼音 qin,se 代替,再加一条注释,还是可行的。
第四节,许的译文:
参差荇菜,
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
钟鼓乐之。
我们说过,“参差荇菜”三次重复,是不变的。许将第一行译成“款待左邻右舍”,而且用的是“烧得嫩嫩的水芹”,不知此意象从何而来?原文中并没有这个意思,是许先生自己的发挥,不懂汉语的外国读者岂非受骗上当,而懂汉语的中国读者只要拿原文来对照,岂非大谬矣!这种译法既对目的读者是中国的不负责任,也对目的读者是英语国家的不负责任!原文的意思是:长短不齐的荇菜,姑娘左右去摘取。善良美丽的姑娘,敲钟击鼓取悦她。那个“芼”是“拔取”的意思,怎么成了“做熟”(cooked)了呢?再说,也没有到“新娘”的地步啊!我承认,翻译可以改动,可以发挥,但不能无中生有吧?
Stephen Owen 的译文:
Watercress grows here and
there,
right and left we pick it
out.
Gentle maiden, pure and
fair,
with bells and drums do her
delight.
我参考了一下我国学者翻译的诗经现代汉语,欧译基本内容与我国学者翻译的基本一致。由野莽翻译的现代汉语诗经也与此差不多,读者可以自己去印证。欧译保持了“参差荇芹”前后不变的译法;“窈窕淑女”出现四次,其译法也完全一样。其中一个古字“芼”,译成了 “pick it out”, 基本符合原意(想想许先生的 cooked!)末句的“乐之”,译成 “do her delight” 也无可挑剔。
本来我还想多做些比较,因为结论性的东西不是分析一篇文章就可以做出的。由于某种原因(前几天发现了文章被抄袭)对许先生诗经翻译的评论就到此为止了。
有几点要说明:
感谢所有给我写评论的博友们!他们友好认真、与人为善的讨论让我很是感动!他们严肃认真的学风、一丝不苟的科学精神让我十分钦佩!还有他们渊博的知识、严密的论证更是我值得学习的!
感谢黎历、Noah、笨小孩、向诗而生、外显子、自娱自乐,等朋友!
特别要感谢外显子朋友,他不厌其烦地与我探讨问题,心平气和地说出见解。在与他的讨论中我获得了很多知识,也开阔了很多思路。
我对外显子朋友表示特别的感谢!
等这篇文章完了之后,我会把大家的一些意见和看法加以总结;会对自己的不当之处做出检讨,以期达到更大的提高!
(如果大家愿意看杨宪益先生的翻译我可以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