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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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任白唐紫釵記李益霍小玉盧燕貞盧太尉黃衫客 |
據說白雪仙最心愛的唐滌生本子, 就是【紫釵記】。
其實我也是。
但心愛歸心愛, 事實上男主角李益卻實在叫人討厭, 恁憑唐滌生如何將他塗脂抹粉, 橫看豎看都是一個登徒浪子。 元宵之夜,
『今夕並非觀燈, 乃是訪艷』 當然,
對於一個才廿二歲的青年才俊而言, 絕對無可口非, 何況考完試才沒多久, 身心都要鬆弛一下 不過訪艷這個嘛,
大抵是只想一夕良宵繾綣, 然後無語, 當是典型的一夜風流, 理論上應該還沒想到婚事上頭; 況且他『家在隴西臨江夏,
系出自先朝宰相家』, 爛船猶有三斤釘, 終身大事未必由他作主。
燈市如晝中忽爾盧太尉府的寶馬香車出巡, 氣派大得人人閃避, 然後一陣狂風, 竟把盧燕貞的絳紗吹去。雖說『香風一陣, 撲面紅綃』的是李益, 但他居然『奉還蓮駕』, 分明多少有點巴結的意思, 所以後來他心中有數之餘, 還說『深悔還巾惹下無端禍, 才有醋海翻波起怒濤』, 不免有點惺惺作態, 又不是真不知情。
【燈街拾翠】中他遇上已淪落風塵的霍王千金, 洛陽郡主霍小玉, 真是前世冤孽, 兩人眼光過電之後,
『睇佢回眸幾累纖腰折,
好似風中揚柳霧中花』,
簡直是情場如戰埸, 一個動之以計, 一個援之以謀, 兩個都不是省油燈。
『驚釵光暗詫, 花枝冷月下, 似玉蟬倒掛』李益完全是存心挑逗, 以為自己佔盡上風,
『何不順口問問呢個拾釵人高姓大名?』更是立心不良, 刻意遊戲人間,
誰不知霍小玉的『問問又何妨』, 心事更難測, 當時也許不覺,
但事後只覺拉鋸得極其險峻。
到得【陽關折柳】, 霍小玉臨別依依,『不慣別離, 相對斷腸無, 悲茄吹徹萬里愁』,
李益的反應只有『相看一語欲慰難, 有懷莫訴苦, 忍聽聲聲泣鷓鴣』 支吾其辭,
是否已覺得這位一夕愛妻, 過份纏綿悱惻, 開始有點厭煩? 這邊廂霍小玉猶自卑微地聲嘶淚竭:『妾年始十八,
君才二十有二, 逮君壯室之秋, 猶有八載, 一生歡愛, 願畢此期。 待八年之後, 然後紗選高門, 以求秦晉, 亦末為晚;
妾便捨棄人事, 剪髮披緇, 夙昔之願, 於此足矣。』苦苦相逼之下,
才得李益答允:『十郎縱有仰面還鄉之日, 決無另配虧負之時。』
霍小玉最看重是霍王千金的身分, 但偏偏卻慘遭軀擯,
淪入風塵,『滄桑劫後逼得改從母姓』一事令她非常痛心自卑,
甚至在靦腆挑情的時候也不忘『歷劫不再是千金價,
落拓不配攀司馬』,『自覺辛酸自慚被貶花,
破落那堪共郎話』,『驚怕命似秋霜風雨斷愛芽, 驚怕落拓笙歌君說玉有瑕, 唉,
太羞家』 對旨在尋歡訪艷的李益來說,
可能是太沉重了一點。
所以一比起黃衫客的豪邁作風, 這李益懦怯得簡直叫人生厭。
豪氣干雲的黃衫客, 一出場就是四句滾花『雕弓寶劍黃衫客, 愛向人間抱不平; 縱橫意氣遍江湖, 去無蹤跡來無影。』是御香梵山的手筆, 比起唐滌生原文的『從天降下黃衫客, 暗代人間抱不平; 熱心常作不平人, 冷眼一旁觀萬景。』更覺俠氣豪情, 林先生說過連白雪仙也激讚這段改得好。
聽過霍小玉的一把辛酸淚之後, 黃衫客贈金一錠, 猶不肯留下名姓, 說是『出門贈百萬, 上馬不通名,
總之世上無名客, 纔是天下的有心人』 現實世界中,
人人幾乎都需要這樣一個的有權有勢, 磊落灑脫, 機智豪氣, 處事有序的伯樂, 救若救難於水深火熱之中。
到得把李益押回梁園, 大喊一聲『當歸當歸, 十郎正當歸來了!』黃衫客自個兒在一角喝酒,
懶理他們倆口子的『情情愛愛, 冤冤孽孽, 公說得有理, 婆也說得有理, 管他則甚』, 自酙自酌,
『祇知醉裹乾坤大, 怎料人間苦痛恨重重』, 非常可愛,
所謂『無非欲寫一本紫釵遺恨』原本就是托詞, 到得綄紗把他搖醒,
他才不耐煩地指點:『你個霍小玉, 蠢才! 十郎既未負心, 你即是狀元之妻,
妻憑夫貴, 藉此大可回復霍王舊姓, 更兼有郡主之銜, 你應該戴鳳冠, 披瑕珮, 大搖大擺, 擺到太尉府前, 分庭抗禮, 據理爭夫,
就算受屈而死, 也死個得光明磊落。』 單憑梁園內其他兩名女子,
她一輩子也爭不了夫。
當黃衫爺爺再出場時, 他已回復四王爺的身分:『蟠龍袖掩冰霜面,
黃衫微服弄機玄。』 太尉府堂上正鬧得不可開交,
盧太尉盛怒之下, 又要拉又要鎖,『虎嘯太尉堂, 魂飛森羅殿, 從天降下無情劍,
恐怕一族冤沉在九泉』, 李益一貫地懦弱無能『我願受冤誣承反罪,
莫令我高堂白髮受株連。寧甘碎剮復凌遲, 但求合塚埋雙燕』也不想想以盧太尉的狠勁, 怎會答應;
另一邊廂的霍小玉就『入門氣燄今全歛, 願毀三生石上緣。乞求棒下喪殘生, 待奴自把珠冠貶』,
低微得叫人歎息。
於是四王爺質問盧太尉:『本藩適才在虎門之前, 堂侯官曾說, 太尉千金招贅之日, 參軍跨鳳乘龍之畤。老太尉你既知參軍有禍延九族之罪, 姻親亦在誅連之列, 何以偏偏妻之以女, 締合良緣?』以子之予攻子之盾, 看得人人拍手稱好。
正當四王爺閒閒說起草菅人命, 問起『可憐老秀才拒為不義之媒, 竟招殺身之損』時, 韋夏卿才敢挺身而出, 指証盧太尉:『証人在此!傷故友, 慘死在堂前, 太尉行兇, 下官親眼見。』總算還像個男人。 但到李益乘機開腔訴說:『逼我重婚配, 太尉恃強權, 只為牡丹欲把文魁佔。』真是替他難過, 堂堂參軍爺爺狀元郎, 還要用這等口脗告狀, 每次聽到這裡, 我都忍不住替他害羞。
所以當四王爺喝道:『撤座!去冠!聽參!』還以尚方寶劍剔去盧太尉的冠帽時, 那份漂亮俐落的氣勢和架勢, 簡直是男人中的極品。
最可憐的是盧燕貞,
她只不過看上了一個小白臉而已, 『眼中無別物, 心中只有他』卻累得老父如斯下場,
比任何人都不值。
我們一直盼星星盼月亮的總希望有個現實中的黃衫客。
霍小玉實在應該嫁他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