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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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多麼的後知後覺。
當然, 我老早就知道, 國內出版的這一類型雜誌, 已經超越了香港的水平, 但我還是頭一回放下銅鈿, 將這一本封面簡約素淨的雜誌捧回家, 細細欣賞───無論在攝影/內文/格式/開本/排版上, 實在比起日本那些同類型以包裝見稱的生活時尚雜誌, 絕對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再看看編輯顧問和主筆, 嘩嘩嘩, 乖乖龍的東, 居然有我們熟悉的名字:歐陽應霽/甘國亮/劉天蘭/林奕華/舒國治───真的, 誰說不能以貌取書?
而且最叫我驚喜的, 是這一班香港才情知青(知中?),居然字裡行間一洗港式文字的調調,
企圖努力地重新以知性和趣味在文字地盤上身手騰挪, 調和著一種新的美感。
像這一篇, 阿齋自己寫的【娘惹戀───吃不夠的功夫菜】, 老老實實,
比起他從前在鏡頭前/文字上介紹傳統白糖糕/細蓉雲吞麵/甘蔗水/港式菠蘿包雞尾包,
就生動傳神得多:『恐怕沒有人可以跟我好好解釋,
為甚麼伴着我們這一代長大的那些在早期香港的電視上通宵播放的五六十年代港產黑白粤語長片當中,
會夾雜著那麼幾套拍攝於南洋的年代更久遠﹑不知名男女主角說着馬來語的黑白電影。
我們都知道, 娘惹和峇峇, 用今日的說法, 就是土生華人, 實際上追本溯源, 就是十五世紀明朝時候, 鄭和下西洋時的船隊,
來到南洋馬六甲/印尼/新加坡一帶───明朝時候就叫滿剌伽/滿者伯夷國/室利佛逝國───船員士兵在南洋落戶置家,
跟當地人婚生的子嗣後裔,慢慢演變成一種獨特的峇峇娘惹文化。 這些華裔, 主要是原籍南華的福建/廣東/潮汕/客家,
娘惹峇峇的方言稱為峇峇話,既非純正的福建話客家話,而是依地區不同,參雜使用馬來語和泰語詞彙; 他們的方言, 風俗,以至飲食習慣,
都明顯地有著粵閩及馬來西亞文化融合, 甚至因為荷蘭跟印度公司的貿易往來, 和後來的大英帝國殖民主義的關係,
滲入了不少歐洲風格。
───根據顧媚的《從破曉到黃昏》透露, 上世紀五十年代香港有些獨立製片公司, 會將製作賣埠到泰國, 明星亦隨片登台, 於是當地片商便會邀請這些有號召力的明星拍攝當地電影, 顧媚說:『我一連接了四部泰語片約, 除了第一部之外, 其他三部都要我自己說泰語對白』。 可以推測到, 阿齋提及『夾雜著那麼幾套拍攝於南洋的年代更久遠﹑不知名男女主角說着馬來語的黑白電影』, 大抵也是以差不多的方式, 來到半個世紀前的香港上映, 如今或有拷貝殘存的話, 或許應當仍在電視臺的某個角落。
阿齋繼續寫:『在這政治﹑經濟和多元民族文化的衝擊下,
土生華人峇峇娘惹從日常服飾﹑語言談吐﹑家居布置﹑教育背景﹑社會地位﹑宗教信仰等方方面面都明顯地反映出一種博眾家之所成的特性。而最叫人印象深刻,
亦是最為人樂道的, 是峇峇娘惹的家常和宴会餐桌上的飲食, 涵括了福建廣東沿岸各地區的傳統飲食特色及烹調技術,
加上對馬來﹑印度尼西亞﹑印度﹑泰國等各國香料香草和土產的靈活應用, 與一併納入的殖民地統治者荷蘭﹑葡萄牙和英國菜式的特點,
絕對是你中有我, 我中有你的功夫菜。
相信我, 讀到這裡, 我這個對於娘惹菜認識少得可憐, 兼且是香港長大的上海仔,
腦袋裡卻居然浮起一碗香濃的亞三叻沙(抑或應該是亞參喇沙? 還是辣沙?)的形象───在美國唸書時, 馬來亞華僑同學教我吃的,
他們知道我不喜歡椰子味道, 就替我要了亞三叻沙, 沒有椰汁調味但依然香濃魚湯底,
沒有烚蛋和豆卜卻有五顏六色的鯖魚絲/小黃瓜/干蔥/紅椒/菠蘿/生菜/薄菏,
配以米粉,
作為華僑子弟的阿齋, 口腹之福自然比我幸運。 他說:『我的外曾祖父迎娶的正是一個印度尼西亞Kapitan的女兒,
如果要架樓一個族譜畫一棵家族樹的話, 那我的血液裏肯定流着幾十分之幾的屬於峇峇娘惹的辛辣香濃。
沒有正式考究過kapitan到底是哪種頭銜, 不過望文生義, 當是captain一字的轉音, 估計當是南洋爵秩中的『甲必丹』, 位置在敦(tun), 丹斯里(tan-sri)和拿督(dato)之下。甲必丹是當地蘇丹以華制華的手段/政策的產品, 在華人社區選任有名望能者, 專理華人事務,而終審權仍操自蘇丹和殖民地政府手上。
編輯在【關於雜誌】用上了【a window, a mirrow】來做標題, 未知是否受到王棟的《對話美國頂尖雜誌總編》的感染───裡頭引用《時代週刊》總編輯的話:『偉大的雜誌總是能够扮演好「鏡子」和「窗户」兩種角色。』
作為一本lifestyle magazine, 鏡與窗的角色, 《明日風尚》當仁不讓, 當之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