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风光的讴歌者

林 非

沙里途是一个热爱着大自然的人，是一个尊崇和讴歌花卉草木欣欣向荣地生长的人，这在他的不少篇章间，都可以清清楚楚地感觉出来。

他的处女作《山楂沟》，将自己故乡的山楂树写得活灵活现，生意盎然，写出它们在不同的季节里，有着很不相同的形态和颜色，真可以说是态物则栩栩如生，着色则五彩缤纷。他不仅写出了可爱的山楂树，还写出了一群可爱的青年男女，在采撷山楂果的精彩画面中，既有热热闹闹的场景，又有诗情画意的思绪，竟以为噼啪坠地的果实，并非由小伙们摇晃下来，却是被姑娘们甜蜜的笑声所震落。整篇作品的刻划与勾勒，以及渲染气氛的能力，作为初学写作者来说，是很大的成功。

这篇散文还企图扩展开去，叙述在城里吃到的山楂制品，也许都带有自己及家乡的风味，想以此表达家乡的思绪，这种想法自然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却显得过于追求言之确凿的事实，似乎离开了已经营造成的诗情画意，因而就就缺乏令人回味的余韵。至于硬性地提出“知道啥叫生活”，让人们用品尝他家乡的山楂作为回答，似乎也有点儿毫无距离感的强求读者了。更好的成功之路，应该是运用自己独特的审美魅力去吸引读者。

值得高兴的是《山楂沟》里的所有长处，在沙里途后来的篇章中得到了全面的展开，而它的不足之处却迅速地消失了。请看他的《东北风》写得多好啊，满篇的文字都显得形象鲜明，色彩丰盈，而且金鼓镗鞳，铿锵有致。开头写的黎明时分的阳光，洋溢着动感，充满了气势，接着描摹树林里的风儿，用千军万马、百兽嘶鸣，以及众多乐器的交响，形容它亢奋的声浪。正是这惊天动地的声浪，吓得飞禽走兽狂奔和跌倒，还刮得村庄里的黄牛挣断了缰绳，在大风中跌跌撞撞，想赶往前去牵牛的汉子也不住地在雪地里翻滚……，实在是竭尽夸张之能事。

作者在给我的一封信中这样说，这是企图描摹改革开放的巨大浪潮。从作品中间我真的是看不出这一点来，而且也不赞成这种超出了审美范畴的譬喻。不过就事论事地说，它的形象感与动态感，确实是如火如荼，气势磅礴，显示了观察力的敏锐而又广阔，表现力的细腻而又粗犷，想象力的活泼儿又夸张，读后实在令人感奋不止，想去很好地做一番事业，这不是更好地实现了作者的创作意图吗？

《谷雨》写乡野的生活情趣，也保持了《东北风》的不少长处，把握得依旧是那样细致，表达得依旧是那样灵动，譬如女人生孩子的那个场景，真写得饶有情趣。不过篇中也有些显得琐碎的段落，如罗列鸡鸭鹅的下蛋，狗猫猪羊的发情，以此来显示“骚动着不尽的活力”，应该说不是一种高雅的格调和境界。我想作者已经很好地掌握了审美表达的能力，如果能够使得自己的视野更开阔，思想更深邃，并且努力追求更丰赡的意义，肯定是可以写出更多佳篇来的。

《关门草》抒写都市人对绿色植物的情有独钟，面对着一棵含羞草，竟爱护到了很怕伤害它自尊心的程度，不敢轻易地去注视它，却又对它朝思暮想，还含着眼泪吻它，甚至祈求着跟它心心相印，这就成功地引向了迸发出一种感情的高潮。可惜的是在紧接着这儿的结尾处，又引申出它防御和开放的含意，说岔开和冲淡了这样的脉脉深情。不过从整篇的境界来说，将所爱的植物进行拟人化的写法，确实是显得别有风致，深切地体现出自己内心中对于所爱的憧憬与追求，以及对于大自然的热忱的向往，这不正是表达出一种天真和纯洁的灵魂世界吗？

《空谷幽兰》 中的玉兰花，被作者迁徙至庭院里和马路旁边之后，竟立即就枯萎了。而回到了空谷中间，才又蓬勃地生长起来，这使得作者更热爱空谷了，细欢在那儿留连或静坐，倾听或对话，于是幻想自己也变成了草茎或花朵，竟浏览起人世的苍茫来。作者在这儿既是将自我物化，又像《关门草》中将玉兰花拟人化那样，从两个侧面巧妙地体现出对天下万物一视同仁的平等心态，自由自在，随心所欲而不逾矩，是一个多么和谐与美好的世界。然而曾几何时，他喜爱的幽谷，已经是游人如织，顿成闹市，玉兰花被纷纷践踏与摧残，于是空谷幽兰就在泪水和哀歌中，化成了烟一般的梦幻。这种感叹多么深沉地提醒着大家，必须爱护和滋养大自然。人跟大自然确乎应该和谐相处，消除一切的污染和破坏，达到物我交融的境界。

《听风》先是渲染万物的阒寂，竟使作者重甸甸地生出被禁锢和压抑的感觉，几乎要达到疯狂的感觉，因而称之为“静滞的噪音”。这种追求行动和宣泄生命力的心态，写得带上了夸张甚至是荒谬的现代主义味道，却又是多么的入情入理，惟妙惟肖。接着就尽情抒写大风的从酝酿趋于流淌，终于变成凌厉的势头，不住地呼啸和扫荡起来。这种从静到动的变化，真是写得有声有色。不过从文字表达的技巧来说，比《东北风》多少显得有些杂沓，像“死寂的画皮”、“生命却开始运动”这些词语，显得粗糙，缺乏美感。对于已经掌握散文语言美质的作者来说，这是应该避免，也完全能够避免的。希望作者在以后下笔时，一定要充分注意整篇文字的清澈和美丽。

读完了作者的这几篇散文，我多么希望他用更多的精力去描绘大自然的美景，写出它美好的风采和意蕴，给读者提供一种出色的审美享受，同时又必然会升华大家的情操。这些文字使我想起了梭罗、德富芦花、普里什文、恰彼克和东山魁夷等人的名字。中国有着多少美好的江山，需要多少这样的作家去抒写和讴歌啊！

当然面对着广阔和复杂的人生，也不限于只写那些，还可以写尽天涯路，写尽社会的景象和心灵的的历程。在散文创作的领域之内，应该是海阔凭鱼跃，天空任鸟飞的，这就由作者自己充满兴致和情怀地去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