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自网络

老鄢来电，告诉我他终于当父亲了。我赶紧问是姑娘还是儿子，老鄢说折腾了这么久，当然是儿子了。听着老鄢的电话感受着老鄢的喜悦，我不禁再次想起了老鄢。

老鄢是我函大时“同居”三年的同学，一个至今尚存联系的密友。初识老鄢是在函授开学报到的第一天。那天报到后来到宿舍，铺床时我发现侧面先来的一个同学偷偷瞄我，我还以为我的仪表出了问题，搞得我又照镜子又塞体恤又拉拉链。做完这一切确信无误后，他还在偷看，我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这才赶忙装作看书去了。

这人就是老鄢。老鄢高个子瘦长脸深眼窝，白净的额头上长着鱼尾纹。走起路来总是大步流星的样子，干燥的头发一抖一抖的。由于有一口氟斑牙，老鄢说话时总是抿着嘴，连笑起来也不肯把嘴放心张开，这使得他的笑容显得有点羞涩，成了同学记住的他的显著特征。老鄢开始时不爱讲话，总说嘴痛。男同学在一起免不了说些黄段子，老鄢就抿着嘴笑。熟了以后，老鄢的话也开始多了，时不时也能讲出几个笑话让我们刮目相看。有时还会往笔记本上记些有趣的，说回家后要批发给同事听。有人问老鄢结婚了没有，老鄢先说没结，后又说结了。有人就问老鄢媳妇咋样。老鄢说自己的媳妇不漂亮，不好意思讲。众人就说无妨，说来听听。老鄢就说，他读书时成绩很好，但家里很穷，三年的中师是他初中时的语文老师供他读的，为了报恩，毕业后他娶了他又老又丑语文老师。众人不信，都说骗人。老鄢就说信不信由你。看老鄢说得认真，大家也就信了，言辞里间充满了对老鄢的同情。

第二学期，我们不堪忍受集体宿舍的折磨，老鄢、老凯和我三人入住了私人旅店。我问老鄢开学时为啥偷看我，老鄢说看我牛高马大，进来时迈着方步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住在他侧面他害怕。我这才想起那天我确实不苟言笑，原因是我报到那天被出租车司机宰了，几百米路竟然打了三次出租车。

函授的课程不算紧张，晚上没事时就斗地主，输了的同学买羊肉串买酒喝。由于来自不同的地方，三个人每晚开斗时都要通过规则，老鄢的规则一直被我们以落后过时为由不予采纳，因此老鄢就总是输。三年的函授吃了老鄢的不少羊肉串，直到毕业时还欠我54串。

老鄢爱学习，每晚到一过12点就不玩了，说第二天还要听课，晚了起不了床。我喜欢看电视，而且最喜欢看译制片。因为译制片播出很晚，有时要看到凌晨2点多，因此搞得老鄢经常辗转反侧。面授结束，熬得本来就瘦的老鄢更是面显蜡黄。我心里不安，但又改不了这坏毛病，猜想老鄢下学期肯定不和我住了。可每学期不等开学，老鄢就电话联系了，他说我这人好玩，好玩也就顾不得瞌睡了。
     老鄢开始不和女同学来往，后来受我们的影响也就学会了和女同学吹几句，女同学笑了他就很高兴，露出黄生生的氟斑牙。一天下课后老鄢不停地照镜子，说有个女同学告诉他长得很像周星驰。他问我像不像，我说不像，你比周星驰高，样子也比周星驰帅多了。老鄢听了很是高兴，说自己怎么就没发现呢，害得女生一看自己就不好意思，原来是自己像周星驰。

一天考试回来，老鄢躺在床上闷闷不乐，我以为是试没考好，就安慰他说大不了补考，值不得为一场函授考试浪费心情。谁知他竟问我他是不是很差，差得让人看不起。我说怎么这样说话，难道周星驰还会有人看不起。他说今天考试时墨水用完了，给前排一个女同学要，那女同学把墨水都送到他面前了，后来看见是他又说他用的墨水和自己的墨水牌子不对，他说了许多好话那女生硬是不给他打，气得他整场考试心情都不好。我说那女生一定是神经病，否则好歹也算大学生了怎会做出如此小气的事。老鄢听了还是不高兴不起来。直到我给他出了一个非常可行的羞辱那女同学的点子，老鄢的心情才开始好转。

第三学期开学，老鄢带媳妇来了。消息传开，同学都想来看看他的丑媳妇，可每个人都失望了。他媳妇不但年轻漂亮，而且个高肤白，苗条的腰后甩着两条又黑又粗的大辫子，不施脂粉的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样子有点像章子怡，比老鄢强多了。我们都说你小子艳福不浅，真是老马啃嫩草。老鄢听了就笑，羞涩中露又出了他的氟斑牙。老鄢说他媳妇是他的学生，比他小整整六岁。从此我们对老鄢的态度由同情转为嫉妒，打击他凭他的条件不可能找到这样的好媳妇，一定是他以辅导为借口骗奸而成的。老鄢也不申明，只是羞涩的笑。

一天晚上，同室的老凯不在，老鄢说有件事想和我说说。我说你说吧。老鄢就说以后吃饭别喊我了，我不想和你们去了。我问为啥，他说他来自一个非常穷的地方，三个月没发工资了，来读书的费用都是借的，和我们住在一起是很好玩，但我们经常外出吃饭，吃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说他每次吃饭也很想买单，但确实有困难，并非小气。他让我以后别再喊他了，免得让他为难。我说同学在一起吃顿饭没啥，何必这样认真。他说这是他做人的原则。我说我知道你的为人，不认为你小气就行了，你不需要买单，只要跟我们去就算给面子了。老鄢听完也不说话，只是以后外出吃饭时就不见他了，打电话问他总说有事。

三年的函授说结束就结束了。最后一次面授的晚上，老鄢邀我逛街，说有些事想和我聊聊，他闷在心里好久了。我说啥事值得你这样保密，连最好的同学也不讲。老鄢说不是不想和你讲，而是你可能根本不相信。我说啥事说来听听。老鄢说要我答应别和老凯讲，他说老凯来自大城市，这样的事他会认为不可理喻，只会骂他。我答应了老鄢的要求。老鄢才和我讲了下面的事。

老鄢说他在的那个地方很落后，重男轻女现象特别突出。如果你生的是姑娘，不论你在其他方面如何神气，别人都看不起你。要是发生争吵，生了儿子的人就会骂你都断子绝孙了还神气啥，气得你喊爹骂娘也无人理你。我说学校里也是这样吗？他说当然，他们原来那个校长很不错，就因为生了姑娘连校长都当不下去了。他说他和媳妇结婚都四年了，为生儿子，媳妇都做了三次人流了。我问他怎么知道是姑娘还是儿子，老鄢说咋不知道，每次都是B超确认了的。我说用B超辨别性别不是违法的吗，医院咋会告诉你。他说他们那里好多小诊所都有B超，主要用来鉴别性别，只要交费，医生就会告诉你。我听了感到很害怕，连学校都这样，农村简直不可想象。
     老鄢还告诉我他媳妇又怀孕了，还超过了人流时间，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做引产。我说你当心做多了不能生育，他说为了生儿子只能冒险了。
     毕业后老鄢一直和我保持联系，好几次我都想问问他这方面的情况，但几次都欲言又止了。老鄢生儿子的事一直让我难以释怀。

老鄢终于有儿子了，我祝福他，尽管祝福里透着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