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清明,记忆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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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的源起是感恩与不忘,我们这些曾经随着父辈在湘西三线军工厂所处的偏僻大山里成长并度过青少年时光、最后又随着三线调整搬迁出去的人,当然也不会忘记那些历历在目的历史,那些至今还会让我们时常向我们的后代谈起并魂牵梦萦的第二故乡,因为那里不仅留下了我们的足迹,也留下了永生的记忆,更有一些曾经的三线职工、亲属甚至三线建设的烈士永远的埋在了那里,那些荒蛮的、无人问津的荒山野岭之中,继续守望着那些他们曾经为之奉献的、已成为历史遗迹的断垣残壁和沉寂无声的大山。在这感恩与怀念的清明时节,在这油菜花开、万物复苏的春天,带着这种情感,去看看那些沉寂的大山、那些荒废的建筑、那些孤独的献身者,似乎有着特别的意义。
那被称为第二故乡的地方,就在湘西沅陵红山界下的一片被山沟隔开但有内部公路连接的、由长冲坳、豹子弯、张家溪和威虎山组成013基地52厂,其它的兄弟厂也沿319国道线散布于不远的区域内,分工协作,而我们所在的工厂由于是总装厂则因为当时战备的需要更隐蔽在红山界下的山沟之中,想当年在那荒蛮的深山里,却建设了一座现代化的工厂,生活着一群来自全国各地五湖四海的三线职工与家属,很多人都是一家家的从大城市及老工业基地抽调而来,也有毕业于国家各重点大学的毕业生,生产与生活设施独立于地方政府且一应俱全,既有自己的医院、也有更大的基地医院,有从幼儿园到小学、初中、高中独立的子弟学校,有巨大的带发电设备的悬崖下的防空洞,有包括消防队、救护车、工程车在内种类齐全的汽车运输队,也有与沅江相连的、带输油管道的柴油机组电厂和自来水系统,更有俱乐部、灯光球场和影剧院等娱乐设施,以及远比地方丰富的生活物资供应,而这个工厂却脱离于地方管理,对外仅以XX基地和XX厂以及XX信箱XX分箱等代号表示,神秘兮兮,只有一条专门的水泥公路直通山下的319国道与外界联系。当然这样的工厂也摆脱不了与国家政策调整的命运,从计划经济和战备需要再转入市场经济条件下的经济大调整,被一纸搬迁命令将诺大个工厂连同那些将生命留在三线的人永远抛弃在了这个注定继续荒凉而陌生的湘西大山之中。
当然,这次回去,虽然带着怀念和探寻,但毕竟是在这清明细雨和春暖花开的时节,令人欣慰的是,过去的319国道,现在居然被一条崭新的高速公路所替代,这条高速公路居然正好从进厂的山坡上,劈开过去埋葬死亡职工和家属的坟山以及烈士墓下经过,进厂则代之以跨越高速公路的便桥所替代,被迁移到更高山坡的坟茔及烈士墓则不再孤寂,可以每天看着下面现代化的高速公路上来往穿梭的车流,这当然给我们以欣慰,只是遗憾的是我夫人的双胞胎姐姐的坟茔再也找不到了,高中时学校秋游溺水于沅江,葬于此山也没有了标记,夫人一路哭泣在山坡上寻找,最终也只能对着坟山乱放了带来的鞭炮,一车的同事也黯然伤心陪着流泪;也有人就找到了自己爷爷奶奶的坟茔,人们也会想起路边的那位名叫许文业的解放军烈士墓,那位来自福建的渔民子弟兵,在上世纪70年代初建设防空洞时为保护民工被山上滚下的圆木砸死牺牲,我们这些已是中年人的人,当年都是在这个烈士墓前,也是在清明节扫墓时一批批宣誓加入少先队,这种仪式,一直到他为之牺牲的这个工厂1991年搬迁走前,从来没有间断过。今年的清明前夕,在他的墓前,又响起了鞭炮声,清脆的声音在山谷中阵阵回荡,伴随着濛濛细雨。怀念这些消逝在三线的生命,其实更是为了不忘记那段属于我们自己的历史记忆,不忘记那些曾经为国家奉献的父辈一种精神。
(放一挂鞭炮寄托怀念)
一行有着回家感觉的中年人,一路沿着已经坑坑洼洼、布满泞泥的破败水泥路,经过制氧站、运输队旧址,有人中途下车,是因为看到了自己曾经居住过的小区旧房,之后就是职工医院、粮店、贸易商店、灯光球场、影剧院,以及围绕于山坡之上的一排排老旧的居民房,有的已经早被当地农民摧毁只剩下长满野草的地基,有的却还耸立在山坡上甚至住进了当地农民,有的房屋上备战备荒等旧标语仍然清晰可见,但那座能容纳2000多人的影剧院却已经荡然无存,仅仅剩下了一排残破的海报宣传墙以及食堂的门柱,倒是灯光球场上的几排大大的吊灯奇迹一般的照旧悬挂于空中,昔日繁华的工厂中心,如今早已成了断垣残壁,孤零零的守望着这历史的记忆。
(影剧院仅剩的宣传栏)
(已被农民居住的单身楼)
大家其实要看的自己曾经居住的老屋都不在同一个家属区,甚至相距很远,都隔着一座痤山,要走近路小路翻山才能更高效到达,否则走马路就要费时间,比如我夫人曾住在离子弟学校不远的威虎山,而我却住在更远的长冲坳,山脚下沿着水泥路基本上都是依山而建的车间厂房、试车台、变电站等等,只有居民房家属村则修建在山坡上,我曾经居住的三层楼房,都是当年用当地的大块石灰岩堆砌而成,其中没有钢筋,现在看来都不知道是如何堆那么高的,一栋栋成阶梯状排列,与家属村毗邻而居的是一个典型湘西风格的叫做长冲坳的村寨,村口有一颗参天巨大的、爬满凉果滕的古银杏树,工厂的楼房与湘西农村民居很不协调的并列在长长的山坡上,但却很自然的相处了四十多年,不同的是过去我们居住的楼房,现在部分住进了当地农民,而且村民只住一楼而不住楼上,我至今也没有弄明白其中道理。不过我很高兴村口那颗大大的银杏树依然耸立在原地,象一个地标,其实更是贫穷湘西村寨的吉祥图腾。工厂搬迁走了,当地农村依然是那么的贫困,小时候我们也会跟村里一贫如洗面黄肌瘦的农民孩子交往,更多的是用我们的小人书去交换他们的水果吃,只是那些农村的同龄人至今也只能背井离乡外出打工谋生,剩下一些老人和孩子留守在村中。站在那长满荒草的坪里,看着满目的青山以及高耸的红山界,想当年我们就曾经在这里嘻戏,在这里散步,在这里翻山越岭,在这里快乐的生活,曾经我们也以为真的会随着父母扎根湘西、扎根三线,却被历史开了一个玩笑,我们终于还是走了,轰轰烈烈的来,然后轰轰烈烈的走,留下一堆断垣残壁的遗址孤寂的坐落在荒山野岭之中。
(石灰岩堆砌而成了住房)
(废弃的工艺科大楼)
要看的地方太多了,毕竟随着自己的父辈在此生活了二十年,而且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尽管这是一个偏远而贫穷的地方,尽管这地方一文不名、默默无闻,但它留下了一群人的记忆,这群人有的已经风烛残年,垂垂老矣,甚至没能力气再去看一眼,但我们这些随父辈在那里度过童年、少年、青年时代的人,仍然会继续着这种执着的怀念,这里的一山一水,我们百看不厌,甚至会对任何一件残破的物件泛起时间的回忆,历史无情的试图消磨岁月的痕迹,但心中的怀念是抹不去的。
一群怀旧的人走了,大山归于平静,伴着清明的脚步,春天的裙裾踩着如水的月光,心中的情感会泛起记忆的长河,历史的火光会点亮了一张张怀念的脸。我们祭奠远去的日子当那份蕴藏在心底的激情成为一支歌时,我能够感觉到这迎面而来的四月,成为一种纷纭的思绪,犹如纷飞的雨丝纷纷扬扬,穿行于千年的守候。而今,所有穿越情感的岁月,都在时间的琴弦上变得脆弱,没有人告诉我,是谁眼角漾动的泪花,或许正是因为离不开这深情仰望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