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dace”在法语中的意思是大胆，也可以有点贬义，就是鲁莽。

法国的高考（BAC,高中毕业会考），一般都有一道作文题，专门注重考察学生的分析、理解和论述能力。有一年，出的题目是“什么是audace？”

几乎所有的学生当然都引经据典、侃侃而谈，从各个角度、用各种方法阐释他们对“audace”的理解。

只有一个学生别出心裁。他在“什么是audace？”的题目下面，一个字没写，空着，空着……，一直到试卷的末尾，写上了一句话：

“这，就是audace！”

法国的高考阅卷也是匿名的，有很多规矩。看到这份独一无二的试卷，阅卷老师经过批准，调阅了这个考生的档案，证明这是个认真学习、成绩优异、独立思考的好学生，而非一个捣蛋的机灵鬼。经过大家讨论，最后决定，给这个考生的作文“满分”的成绩。

一句话的作文，得了满分，创了世界纪录。因为他用这张白卷和这句话，完美地诠释了题目：“audace”！

我在阿尔代什（Ardèche）认识的这个女孩塞琳娜（Céline），对我来说绝对就是个audace的女孩，她的故事，也足够完美地诠释audace。

17岁半，高中快毕业的时候，塞琳娜一个人就离开了这个生她、养她的法国南部小山村Brès，去了……巴西！

对法国人来说，巴西有多远？有多陌生？

我告诉你吧：巴西对中国人来说有多远、有多陌生，对法国人来说就有多远、有多陌生！更何况，塞琳娜不是哪个大城市的孩子。她自己的小山村Brès，只有25个居民。而最近的“大城市”，也才有2万居民。

可这小姑娘，就这么着，一个人走了。到了地球的另一边。后来，她又去了美国、澳大利亚、意大利，等等。在澳大利亚读了6年书。读的什么？国际关系！

周游世界十几年、还读了6年的国际关系，可最终她也没成为外交官或记者。2007年，她又回到了这个小山村，开了家餐厅。这是本村第一个商家。她身兼大厨、服务员、采购。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请个临时工帮忙。

她的爸爸Vincent在这个村里有个橄榄油加工车间，加工手段传统、环保，产品远销国外。她的妈妈打理在城里的那家橄榄油制品专卖店。而塞琳娜的餐厅就开在老爸的车间旁边。老爸在接待橄榄油加工参观者的工作之外、老妈在招呼商店客人的工作之外，又都有了一个新差事：给女儿的餐厅招揽客人。

坐在她的餐厅里，一会儿，她走过来嘟嘟囔囔地对我们说：看，我老爸往哪一坐，张口就是“我饿了！”我还得伺候他的午饭！

我一直没敢问她当年为什么毅然决然地远渡重洋、一走就是十几年。我也没敢问她父母。我怀疑那说不定和爱情、和青春期、和“代沟”有关。不管怎么样，现在她回来了，而且一举一动就在老爸老妈身边。

她给我们端来一杯当地特产的开胃酒:cartagène,这是一种用歌海娜grenache葡萄尚未完全发酵的葡萄汁，掺上葡萄酒做成的。而且，就像她所说：“一定要用延期收获的葡萄！”

一般，餐厅老板通常会说“这开胃酒是我家自己做的！”无论是否真的是自家做的，也不管自己做的成分到底有多少，（比如，加上点香料、掺上点别的酒，等等。）总之，多少经过自己的加工，就成了“fait à la maison”（自制）。

塞琳娜不这样。把酒端上来时，她充满着“audace”地对我说：“这酒是我从商店买回来的！”一点没觉得难为情。

摘自《葡萄有四种颜色》，桂林漓江出版社，200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