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老猫已于3月4号下午2点40分在她熟悉的家中，我们的怀里，停止了呼吸。

这种空荡荡的感觉让我至今还处于茫然中，整整一天我什么也没做。

      自从老猫除夕发病以来，我就没有离开过她，整个春节哪里都不想去，生怕万一我不在的时候她发病怎么办？老猫开始不吃不喝，看到原来那么馋嘴的她竟然连喂她都不感兴趣，我内心就知道这次不妙。她日渐衰弱，送到动物诊所检查的结果是，年龄太大了，她的心肺肾都已衰竭，吸氧吊针催尿之后，带她回家，我就开始不眠不休地照顾她。她吃不下，我就按医生办法，把专用的营养罐头打成蓉，用针筒慢慢喂她，每次一点点，时时喂一点。和她说话，抚摸她，安慰她。晚上我不敢入睡，一直捱着，想多陪她。豆子也是，每晚都拿着闹钟跟我说：“妈妈你无法捱通宵的，我们轮流照顾老猫吧，我已经调好闹钟了。” 我当然不让他熬夜，命令他去睡觉。但他一定坚持，最后硬撑到晚上一点，终于忍不住在书房的长凳上睡着了，我轻轻地把他怀里的闹钟取出来，给他盖好被子。老猫你知道我们都在担心你吗？每晚我都熬到凌晨三四点，实在精疲力尽，就把她放在床边，她一点点动静我都会立刻惊醒去照看她。容易惊醒的豆爹一定被我折磨得睡不好，但他毫无怨言。他明白老猫在我们心目中的位置。

        即使这样夜以继日的照顾，老猫还是日渐衰弱下去。开头还颤悠悠地走几步，坐都坐不稳，后来就基本躺着了。我想，她会这样慢慢耗到油尽灯枯吧。有两天有一点点好转，能拉一点尿我们都全家欢欣鼓舞，以前如果她乱拉尿是要受批评的，现在她能拉我们就欢喜不尽，拉在哪里都没有问题，掌声鼓励。豆爹一声不吭默默去收拾打扫。有次居然拉了一条屎，全家欣喜若狂，奔走相告，发短信告诉我弟，大家都以为有希望了。我爸妈，我弟一家三口，都专门来看望老猫，鼓励她，以为她是神奇老猫，一定能熬过这关。谁知，老猫忽然又急转直下，不吃不喝不拉了，现在才知道，最普通日常的吃喝拉撒对于生命原来是如此的重要。无能为力的我们只能默默陪伴她身旁，每一天都提心吊胆。几天不眠不休的我已经疲惫不堪，但一点不觉得麻烦，只想减轻她的痛苦。

        到最后两天，她已经衰弱不堪，爬都爬不起来了。每一下呼吸都需竭尽全力，好几次呼吸困难一头倒下，苦苦挣扎才喘过气来，看了就心酸。4号凌晨两点，好久没起来的老猫忽然挣扎着晃悠悠走到平时拉屎的地方排便。然后精疲力尽地躺下，开始失禁，眼睛失神，默默地艰难呼吸。我知道她可能不行了，深夜哀哀痛哭起来。然后握着她的手，守了个通宵，生怕她离开的时候没人陪伴。动物就像人一样，临终也要支撑十数小时。天亮了我问阿弟，要不要让她安乐去，少些痛苦。但阿弟不忍心，说医院冷冰冰，还是让她在温暖熟悉的家中，在我们的陪伴下自然而去吧。他立刻赶到我家。我们俩都有预感，老猫撑不过今天了。我们姐弟默默坐在她身旁，一直一直陪伴她，抚摸她，安慰她。老猫默默地望着我们。中午豆子放学也来鼓励老猫。下午上学的时候，我对他说，你和老猫拜拜吧。豆子和老猫道别了好久。我知道，老猫应该等不到弟弟放学了。

         果然，豆子上学没多久，老猫的喘息越来越辛苦，我们知道大限已到，蹲在她身旁握着她手，温柔地摸她的头，她的呼吸忽然咯地一声停住了，心脏不再跳动。我嚎啕大哭起来，心像被掏空一样。阿弟把手掌盖在老猫眼睛上，温柔地跟老猫说：“老猫乖哈，乖乖睡觉，好好睡，不用那么辛苦，一会儿我们就带你回家。”可他也哭了。我已经近三十年没有见过阿弟哭了。年龄加起来八十岁的我们姐弟哭得泪流满面。虽然心都碎了，但我也知道，这样离去也许老猫不再受苦，也是解脱。趁着老猫身体还是温软的，我们轻柔地帮她擦洗干净，把毛梳得顺顺的，然后剪下一束老猫的毛留作纪念。最后拿一张好看的布，轻轻把她包裹起来放进她的软窝里面。阿弟一直不愿把老猫的脸遮起来，所以老猫看起来，真的好像只是在她的小窝里平静地睡着了。我的心一半是悲伤一半是宽慰。

       脸都哭肿了，长时间没睡觉加上伤心，头好痛。但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我们轻轻把老猫抱上车，然后驱车数十公里，那天微雨雾霾，雾蒙蒙的高速公路上没什么车子，好像笔直地通向永恒。来到一个朋友的宠物殡葬处。虽然条件简单，胜在周围一片青翠，竹林旁开满了小野花，桑树已经结满了青青的桑葚。打开老猫的布，握着她已经冰凉的小爪子，和她最后告别，我们又哭了，我和阿弟轮流亲亲老猫的头，温柔地说，再见了老猫，别怕，一会儿我们带你回家。

       我们亲眼看着老猫的肉体在烈焰中灰飞烟灭，不，我们不害怕，我们只是默默地流泪。这是每个生命最后的归宿和必经历程，谁也躲不过，都是臭皮囊，他朝吾体也相同。

       火化完毕，工人问要不要把骨头扫成一堆？我弟说啊不用，我们自己捡。然后我们温柔地捡起还温热的老猫的骨头放进小布包里，一边笑着说，啊，这一定是她的小爪子，骨头那么小那么可爱，一边眼泪簌簌地落下来。害怕吗？不不不，爱里面永没有惧怕。这些对他人来说难以想象的行为，在我们来说再正常不过，我们爱她，我们要亲手带她回家。

       收拾完毕，我问工人可否剪一支桑枝回家纪念，慈眉善目的工人立刻帮我剪。我一抬头，看到旁边攀藤的牵牛花，早上开出娇艳的紫色花朵，傍晚已经逐渐凋萎，难怪日本人把牵牛花叫做“朝颜” ，雾气微雨中带着点点水珠，特别凄美。我剪下了一段，放在老猫的盒子上。吸一口气，对老猫说，好了，让我们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