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姑,是一种挺特别的蔬菜,因为并不常吃到,印象中好像年底天冷或者过年的时候会吃到这个菜。不知为何,广东人把生男孩叫做慈姑腚,所以过年吃这个菜象征好意头,颇有重男轻女的意思。我老爹的娘亲,即我嫲嫲最擅长做菜,不单会做菜,而且是巧手持家,再艰难的岁月都有所讲究的女人。印象中她永远斯文雅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定期染烫。七十多岁了出门还仔细用谢馥春的鹅蛋粉细细扑脸,抹上淡淡唇膏,腋下永远夹着真皮的小坤包,穿着自己订做的宽身旗袍,腰板挺直。一回家她就会把鞋子仔细擦干净收好,所以她的漆皮尖头平底鞋永远一尘不染。她去世后,我们几个孙女在她的酸枝老式衣柜中找到她年轻时候穿的阴丹士林布旗袍,手工做的,纽扣盘得极美!可是,我们四个孙女没有一个能穿进那件美裳,因为嫲嫲身材高挑,永远维持瘦削身形。我们后辈和她相比,竟然显得粗糙多了。这么雅致的人儿,可惜一辈子处于动荡年代,被迫忙于生计,任劳任怨地照顾六个孩子,等到生活略好的九十年代,她又不幸得病去世了。那时我固然伤心,但觉得嫲嫲活到七十八岁已算是高寿,其实回想起来,那时候老爹也就五十岁而已,我们失去的是嫲嫲,他失去的是世上唯一的妈妈,最疼爱他的妈妈。这个打击,让老爹沉寂了大半年,辗转难眠。之后,他常常会温柔地回想起嫲嫲的种种,我最为恻然,所以最有耐心倾听,即使每个故事他都讲过好多遍。老爹不会下厨是公认的,那是因为他有个如此善厨艺的妈妈。结婚后,被自己妈妈养刁了嘴的老爹自然常挑剔老婆,结果生生把婚前不善厨艺的我妈逼成了现在的大厨。很多口味,都是根据嫲嫲的手艺传承改良的。对这个婆婆,我妈心服口服。而我最后悔的,自然是那时小,没能逐样把嫲嫲的拿手菜记录下来学做。很多老广东的传统家常菜,嫲嫲自有她的一套。
上周老爹见我买了慈姑,眼前一亮,立刻滔滔不绝地追忆起嫲嫲做的焖慈姑来,可惜他这个文人食客只会形容如何之好吃,要问他怎么做他就一头雾水。老爹还特意吩咐我,记得慈姑要放一周,让它风干到皮皱皱的才更好吃喔!还有一定要和肥物一起焖才香啊!我问他为啥,他说我妈就是这样做的。好吧,我就把慈姑放了一周,今晚的小饭桌拿它来切片过水后焖半肥的猪肉。刚好没青蒜了,就拿平叶欧芹代替吧。煎酿莲藕肉末也是嫲嫲的菜式,只是我做的比嫲嫲的差太远了。豆父子不识货,上桌频呼好吃,其实他们都没有尝过我嫲嫲的手艺,那真是,想起来让人的心都温柔起来,对,那就是俗话说的,妈妈的味道,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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