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翻译家   乔国永

  

             为诗人翻译家乔国永译诗荐稿：作品（第五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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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  非的诗：《大师的诞生》、《春困》
·茅  舍的诗：《三教寺》、《重庆后院的一枚太阳》
·何山川的诗：《有一条路是通往百草园的》、《天堂》
·赵树义的诗：《教堂》、《来去辞》
·徐建平的诗：《不要揭开酒瓮上的泥封》、《我把将来的日子写在纸上》
·毛魏松的诗：《旅行》、《预言》
·我是圆的的诗：《这雨后》、《寂寞的呼吸》
·李达飞的诗：《拟遗嘱》、《大风》
·乔国永的诗：《火车火车》、《三月生了一场病》
·流  泉的诗：《沦陷》、《青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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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非的诗（2首）

 
    大师的诞生

 

必须死亡
必须由死亡这位专业的助产士
把21克重的灵魂
从你的肉身中
拉出来，像把红包放进自己的口袋
为一些还在说话的人
垄断的人，解除警报

 

再也不动的身体
烧不烧成灰已不重要了
是土葬还是水埋
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你写的、说的、做过的
在一些纸上立着
注定有人像衍生物一样攀附于你的冥思苦想
会坚持发射一些卫星和导弹
直至蚊子一样
把从你尸骨中叮出血来的试验
命名为一种学说 

  

    春困

 

已嗅到只有泥土醒来才可能
散发的腥味
一夜之间，嫩绿的叶芽
大胆地剥开光秃秃霜冻了一冬的海橖枝
我还看见一群麻雀
在喜欢的枝头与屋檐
把阳光的鲜亮叫嚷到兴奋
只有我想大睡不醒
想昨夜，梦中，我做着另一个梦
我竟然很小
很轻
向一个陌生的少女说出了爱
并与走散多年的亲人们一一相遇

  

 

茅舍的诗（2首）

 
    三教寺

 

我站在回龙山下的龙河边
手里没执莲花，也没有拂尘和香烛
乘兴而来，拾级而上
不过是敬仰它是秦良玉的家庙

 

三教寺，供养着儒释道三教的神仙们
青灯黄巻照亮着一个个来往的灵魂
回龙山上的一草一木，那是秦良玉和她的子弟兵
还在守护着那段远去的辉煌

 

因为那段辉煌，崇祯特赐这里的和尚可以娶妻生子
八百僧兵因果轮回了来生，他们繁衍的后代则回到前世
拜谒者、闲游者，来来往往的众生
回到了他们的前世，也看到了自己佛面前的今生

仰望苍天，祥云成佛

俯视龙河，碧水如镜
在这里，每一个人都能透视自己和他人的心灵
佛光下那些蠕动着的影子，或许正是人们丢失的自我 

  

    重庆后院的一枚太阳

 

石柱是山城后院的一枚太阳
山城的春风，是大风堡原始森林
从远古发去的信息：秦良玉北上勤王
陈兰亭奔赴抗日前线，熊福田子孙奔走四方
留在家里的杨妹九年不食，成为陪都津津乐道的千古奇闻

 

蓝天白云，给山城捎去一丝黄水高原的清凉，把火炉掀翻推到长江
云梯街背脚子的力量，和长江纤夫的号子，驱散了山城的迷雾
啰儿调穿越九曲十八弯把《太阳出来喜洋洋》贴在雾都脸上
土家摆手舞精心雕塑出山城姑娘特有的曼妙身段
让那些外来的男人们直后悔结婚太早

 

龙河的桃花坞上，还有多少秘密
吊脚楼里，还藏有几多浪漫
耗尽龙河的绿也写不尽
不如，用我的笔当船
渡你去，随心玩

  

 

何山川的诗（2首）

 
    有一条路是通往百草园的

 

有一条路是通往百草园的，
有一个孩子正前往三味书屋……
面目不清的人群中，他站在那里，
身后的夜色成了唯一的背景
做一个人有多难？
星辰不语。光阴留出空白
而火静静地藏在岩石中
我用去了整整四十年时间，
才明白因某些人的离去，国家变得无知。
才明白在南腔北调的古旧街角，在那个小酒馆里，
在烛影摇红中，
那个独自去沙漠中取水的人，
那个在内心剧场排演《变形记》的人，是个体量巨大的采石场。
他尚未写完的诗篇，美得不像一个面具
从第一人称到第三人称，其实都有我们自己的倒影
如果他不是我们的亲人，故乡的老朋友。
这又会是谁的呼唤？昏暗的舞台上又会是谁
在那里回忆，在钻燧取火
让时光有了痕迹。

  

    天堂

 

我们走在大街上。
飞机飞过我们头顶。
它没有经过我们的允许，就飞过了我们头顶。
炸弹扔了下来。炸弹扔了下来。炸弹扔了下来。
扔在了一九四0年九月七日的伦敦，扔在了
一九九九年五月十三日的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
也扔在了二00三年三月二十日的伊拉克。
人们看见炸弹扔了下来。
人们发现世界改变了。
现在，我们走在松阳县城大街上。
飞机飞过我们头顶，
没有把炸弹扔下来。
如果飞机一直不把炸弹扔下来多好啊
如果炸弹一直没有制造出来多好啊
我们就不用去别的地方
寻找天堂了

  

 

赵树义的诗（2首）

 
    教堂

 

教堂的肃穆是尖顶的
下铺红地毯，上仰神祗的祝福
祈祷站立左右两厢，忏悔是终生的

 

一位老妇人站在门口的光亮里
目送最后一个女儿走上红地毯。女儿是被幸福
牵走的，老妇人不禁潸然泪下
老妇人分明看见，一对新人走进誓言
一生的磨难走出教堂

 

如果可能，她愿做一辈子清洁工
把台阶下的磨难
一点，一点
洗干净 

  

    来去辞

 

我说过，这是即将来临的转折
我要祝福你，那个站在台上的人
不管你是丈夫，妻子，孩子或伙伴
不管你是黄皮肤，白皮肤，还是黑皮肤
这是零点时刻，人类和烟花一直翘首等待
剧场外的雨或雪或许已经停了，或许还未停
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任何剧本都需要高潮
此刻或许还在秋天的落叶里，或许已是冬天
这个更不重要，我说过人类期待一个转折
这才是最忘情的娱乐，在幸福还没有
来临之前，没有比这更荡漾的时刻
我要祝福你，那个站在台上的人
这是一个转折，高潮即将来临

  

 

徐建平的诗（2首）

 
    不要揭开酒瓮上的泥封

 

知道你有一只泥陶酒瓮，埋于地下
请不要挖出来，揭开上面的泥封
即便有无可避免的理由
也不要挖出来，揭开瓮口的泥封

 

我是一个胆怯好奇的孩子
会蹑手蹑脚靠近你储存酒瓮的禁地
即便如此，请你也不要将其挖出来，揭开泥封

 

也许那是你过去的酒，于我，却是硫酸和硝碱
溅到身上，会将我腐蚀，烧焦
请将那只泥陶酒瓮敲碎吧
让变质的液体，流失在岁月深深的地下

  

    我把将来的日子写在纸上
 
黄土墙，灰草瓦
面朝南岳，屋后翠竹青山
泥墙圈起一个园子，开一页栅栏
家犬一二，海棠、月季、山茶
南瓜架下，四五只家鸡觅食
榴树骑过墙头，抽叶落叶，开花结果
你斜倚柴扉，静读屋前水田，“鱼戏莲叶间”
身上新衣出我意料。也读
后山挖笋，篱边锄地，篮里装着青菜萝卜的我
目光对接，你翘一翘嘴角
竹音墨香，家酿米饭
清风之上的日子
剔除杂念、清高，剪成七天
四天留在乡野，三天交给远方

  

毛魏松的诗（2首）

 
    旅行——致川端康成

 

我已经放弃在世界上他们自以为成功的东西，
在充满一氧化碳的森林里，
找到安放自己躯壳的地方，因为
我的一支笔，在雪国里和驹子第一次的寒暄声中
被一列火车冻住了。只是在那时候，我还是忍着，
为的是在当年，与伊豆的舞女说过的一句话：
你曾经在寒气逼人的夜里，和我偎依在一起的地方，
不是冷目相向的青山，而是我
用世界上最孤寂的声音，对着世界上最冷艳的灵魂，
一次最遥远最惊心动魄的旅行。

  

    预言

 

我永远不想理解
在你的身上　博学竟是难解的谜
在真实和虚构之间的文章里
有许多的语句和不经意间的修辞方法
在很多国家里拥有了数不清的模仿者
尽管他们模仿的仅是你的表面
那是因为
你居住在一条小街或者是无人知道的地方
但许多的人在循着你的语气
追到这里　一扇普通的门和一面普通的镜子
在普通的书桌面前变得不可思议
而你装作一无所知　却
像同时代的人一样拥有一个国家的回音
也许在不经意间　孤独得
像我现在的自己　修改着几行诗
而诗句在小径分岔的花园里漫步
驻守在黑夜的某个地方
望着大海　想着花开花落 

  

 

我是圆的的诗（2首）

 
    这雨后

 

天晴了
栀子树上
挂满了无数个你
你像小鸟的眼睛

 

这雨后
是一首
有待完成的诗
虽然结局还有变数
但故事却可能贯穿古今

 

地上的积水
突然举手说
你那一亩三分地
怎么种的全是诗 

 
    寂寞的呼吸

 

想你不说想
只说这下我很忙
忙是一种
最好的托词

 

顺着三环出城
向北是通往山里的路
我一直很向往那里
有助于身心健康的负离子

 

眼前的车子
又开到了那个断崖
下面是乱糟糟的石头
还有让人眼花缭乱的爱情

   

 

李达飞的诗（2首）

 
    拟遗嘱

 

亲爱的孩子，等你长大了
我也老了，当我死后
请将我安放在这里
这里山青，水绿，朝南，向阳
人们所谓的风水宝地
我看不清这些
只知道这里草木葱茏，冬暖夏凉
四周，笼罩着隐世的宁静
远处，飘荡着俗世的烟尘
你的爷爷，埋在这里
旁边的空穴，留给你的奶奶
亲爱的孩子，当我死后
我愿意在他们身后
安一个小小的坟冢
像小时候，紧紧跟着他们
不至于丢失 

  

    大风

 

大风刮起了沙尘、草屑、塑料袋
苍茫天宇，无根之物
一如我凌乱而浮躁的心
失去了沉潜

 

我触手不及的床单，在空中飞舞
神话中的魔毯
降临现实中一个赶路人的头上
不是要载他一程，而是蒙了他的眼睛
他扯下，四顾茫然
张挂于行道树的枝丫上

 

站在楼上的我
貌似悠闲，看煞风景
乌云就要压下来
乌云就要掀翻树冠，卷走白床单
就要追上赶路人踉跄的脚后跟

  

 

乔国永的诗（2首）

 
    火车火车

 

向北，有一只手用力抽打我的右脸，
向南，有一只手用力抽打我的左脸。
在水东村离轨道最近的几簇菊花旁，
我借助行者之手
拷问了自己八年，
我想逼自己供出藏匿于混沌里的身世。

 

现在，我无意再安抚向南驶去的火车，
也不想通过飞逝而过的窗口
用眼睛和漂泊的人进行深刻的交流。
而北去的列车日渐锋利，
在幽暗的阳台，
在水东大桥上或是瓯江堤畔，
我一再地被烧红的烙铁偷袭脚踝。
我多像一条精致的五花肉，
除了一张纯正、遭弃的皮，
其余的血肉已很难剥离。

 

纠结于尖锐的汽笛和平静的时光，
纠结于偏守一隅和浪迹天涯，
纠结于苍茫的故土和丰润的他乡。
在纠结中，我惴惴不安却又心安理得地、
飞快地活着。 

  

    三月生了一场病

 

杏花、枫香树、百草，
庙宇、祠堂、老屋。
灵魂的疫苗挖了身体的墙角，
灵魂和肉体为了统一打得不可开交。
药和病相互蔑视，
我必须补充大量的药剂才能堵住肉体的漏洞。
也许一场透彻的痛可以还我清白——
我没有偏袒哪一方，
不然，我怎么能过得如此坦然!

 

实际上，这种想法是浅薄的表现，
我的浅薄连累了三月：
咳嗽打断了夜的骨头，
断骨一截截插进光阴的齿轮里。
春风撇下了百草，
阴雨缠住了老屋，
母亲的百天之祭深深卡在喉咙里。

 

为了百草，
为了百鸟，
为了心田里的百年基业，
我代表灵魂向肉体虔诚地妥协。
我开始豢养我的肉体。

  

 

流泉的诗（2首）

 

    沦陷

 

一截骨头在炉火中被反复烧灼
偶尔，在抽离
偶尔，在聚合
整个午后，我都在这种迷幻景象中度过——
仿佛被一块铁深深吸附
又仿佛，肉体风干，半生的积蓄被掏走
只剩下这一截骨头的无辜
被反复烧灼，它，渐渐离我而去
不留一句呐喊，也不向这个沦陷的人间
说一声抱歉。我原谅了所有消逝
但我坚信，有一种消逝，是带水的
在铁质的门牙前，它会喊疼，它会用最后的灰烬
洗刷罪孽
现在，一截骨头，见证了坠落
而东边的红日
仍在上升……我手握一朵莲花，在无数飞起来的
碎片中，接近于无

 

    青瓷

 

与岁月隔着瓷土
在木岱口，终于看见了这瓷土上
轮回时光之黑白
黑之部分，有细小呼吸
聚集，深处的水，依附在坚硬的骨质上
白之部分，暗中之火
积攒全部热能，等待又一次激情的喷发
与媾和。水与火
在龙窑中，达成默契，天与地
呈现一大片青色
气象大开大阖，有不为人知的包容
粉青、梅子青，次第登场
釉色宣告了新生

 

尘嚣外
我的中年之身，一半是开片的，另一半
却有震裂后唇齿相依的圆满

  

   （受诗人、翻译家乔国永兄委托，推荐50位中国诗人优秀作品作为其翻译文本，每人2首，稿件全部来源“流泉喜欢的诗歌”，入选者如有异议，可发博客纸条告知。如正式结集出版，以书代酬。是为第五组诗人诗歌，排名不分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