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网上观看蒋勋先生的一个书法讲读视频,说的是鲁公颜真卿的《祭侄文稿》。而背景配乐是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他坐在那里,满头白发,皮肤松驰。那天他的嗓音略带沙哑,说话的语气和节奏感,明显不及从前解读《红楼梦》之时的清朗有力。
莫名感觉很是心酸,有一种怅惘不时缠绕着我。琴声如诉的忧伤可能只是催化剂,伴随低缓沉静的音乐曲让人若有所思,若有所想。巴赫的音乐有着寂静的孤独意味,赋格曲的格律,极富建筑的性能和宗教的庄严感。听者会在这样的独处情境中,深深沉陷。继而若有所思,感同身受。
时光可以是繁华的象征,因为属于人世的美好和隆重的时刻,即使过了很多年后也无法完全抹去,它是如同结绳记事一般的原始纪念。只是被世俗沧桑日日侵蚀占领的记忆领地,不可能永久恒常,会慢慢衰退和淡漠。精神的世界,在某些层面里被物质光芒遮蔽影射,时日久了,必定要回归本来。
看过的一部英国电影《45周年》。老夫妻结婚45周年纪念日到来前,丈夫知晓五十年前一起登山遇难的前女友遗体被找到。至此丈夫的记忆便陷入慢慢的复原,寻找,回忆中。尘封多年的往事将两人的情感不动声色的击垮。原来,真相可以将看似坚定的一切掩埋。相伴大半生的彼此,可以随时形同陌路。这是时间流逝的结果,可能这个结果也是有随机性的,概率问题。故而,记忆并非牢固万分的存在,它服务于个人,创立,遗忘,选择,修复,重建。处于不停的变动运作中,最终和现实利益深度关联。
在博物馆看展览,特别爱去的地方就是古代书画厅,每次都流连忘返,伫立在一幅幅古字古画面前,隔着玻璃,汹涌地感受到历史年代的重现之美,艺术的生命永无止境。观清朝金农所绘的梅花图卷,愈看愈喜。梅花点点,水墨清绝,不考究,不富贵,有种说不出的朴拙天真,旁侧的题字更是让人欢喜。抄录:“吾乡龚御史田居先生家,有辛贡粉梅,丁处士钝丁家,有王冕红梅,皆元时高流妙笔。余用二老之法,画于一幅之中,白白朱朱。恍然置身在水边林下也。寂寂冷香,伊谁闻之。敬堂先生大雅清赏。杭郡金农。″。廖廖几句,清朗有神。北大朱良志教授曾评冬心先生书画,有金石之气。真是贴切,如此质朴的金石之气。
或许真是年岁渐长,很多思维,视野及兴趣都不知觉的被改变。从前与现在,说是量变的积累也好,或者心理状态和时间的规律抗衡,人是愈发谨慎小心了。对待周围的人事,也是遵循淡然之理。现世的每个人都有自我的世界。就好比年初的病毒疫情发生后,什么是最重要,最值得的事物。每个人心中的架天平,自我衡量。
比起宏大理想和规划叙事,日常的健康生活是否更有价值呢?
我喜欢一种思维:挂一幅画,插一束花。如开一扇窗,这可以是真实与内心共享的窗户。那些生活里细微美好的事物是可以让人心安理得的生活的一部分。这个因疫情多出的假期,学会亲手花时间做面包,蛋糕,过程是烦琐的,但当烤箱散发出温暖的香味,会真切觉察到内心的满足。这个满足,很物质,亦非物质感。这些浮泛的感受陆陆续续却促成了内心沉稳的节奏。
古罗马皇帝奥勒留的哲学书《沉思录》里,有这样一段话:“如果你想要心中宁静,少做事。但是只做必须之事,只做宇宙一分子的理性所要求的事,只按照它所要求的去做。”
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确实,活在这珍贵的人世间,无比觉得时间太少,求知欲和思想力随着时间愈加强烈,每日消耗掉的日常,往往大多是不具备营养的物质。对着书柜里那么多要翻的书,喜马拉雅里一列想听的知识。人生还有很多具体或虚渺而未实现的愿望,而时光的流失,每每触目惊心,又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们所说的繁华。这句是蒋勋的一个书法作品,全句是:“他们所说的繁华只是前世忘不掉的花季。”当时,看到这句时,反复默读了好久。繁华这个词太丰满显眼了,会让人眼晴有轻微的酸涩感。但是,他们所说的繁华,真的是很美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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