惆怅的读书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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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平线的那一头一定有什么。
一个只有她才知道的未知世界。
寂寂的微风吹过与世界交流着的这个女子。
微风拂过草地,吹过脸庞,穿过发梢。
没人能够打扰到她的世界。
那是她,克里斯蒂娜的世界。
安德鲁·怀斯,《克里斯蒂娜的世界》,1948
人们读书的理由各式各样,我是为了寻求安慰而阅读。书中主人公的孤独与痛苦,能让我觉得安心一些——原来那样的感受不是只有我才有啊。上大学时看了大量的德国文学作品,还上了一门德国文学课,阅读德国名著然后大家一起讨论。上这门课的一大收获便是通读了歌德的《浮士德》。“人类总是处于努力与纠结中”,“善良的人即使冲动也懂得辨别正确的方向”,这些书中的名言在我困扰心烦时带来了巨大的力量。除了《浮士德》,托马斯·曼的《托尼奥·克律格》更是深深打动过我。把自己称作“迷路的市民”的黑发的托尼奥看着自己深爱的女人和自己的朋友在远处双双起舞……合上书本之后,那种惆怅之感久久难以忘却。我大致能够体会到那种憧憬,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自己无法触碰的世界的感觉。还喜欢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喜欢的不是那个将一生的爱倾注于自己膜拜的女人的盖茨比,而是那个望着港口绿色灯光思念着爱人的盖茨比。我想我能理解他那颗在忧郁中等待着心。
出于同样的原因,我也非常爱读日本小说。特别喜欢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太宰治等几位近代日本作家。他们笔下的人物往往性格复杂,内心世界孤独寂寞,那恰恰是我能理解的一类人。我为太宰治的《人间失格》落过泪。里面的主人公因为害怕自己与别人不同,不得不选择了“被人所牵制”,还有对那些“面带微笑内心却想拼死一搏”的可怜的人,我心中充满了同情与怜惜。内心的矛盾挣扎,不安害怕,阴暗卑微,还有那强烈地期盼能遇到同类的心情,我都能懂。三岛由纪夫《金阁志》里的那个结巴主人公也是如此。外貌丑陋的沙弥对象征着美的金阁无比痴迷,最后竟将其付之一炬。小说的最后一节我至今记忆犹新。“掏了掏口袋,找出一把短刀和一个用手绢包着的安眠药瓶。把它们扔到了溪谷里。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了一支香烟。就像干完活一口口吸着烟的人一样,我想着,要活下去啊。”
我喜爱这幅画作的原因也是一样。我说的是美国艺术家安德鲁·怀斯(Andrew Wyeth, 1917~2009)的《克里斯蒂娜的世界》。
一个身着粉红连衣裙的女子正匍匐于美国缅因州那广阔的草原上,她双手支撑着大地,艰难前行。黑发的她梳着马尾,微风轻拂过她的刘海。从她那向前伸出的左手和努力支撑住身体的右手,我感到了一种对世界的渴求与向往。她是想回远处的家吗?那双沉沉的撂在地上的双腿让正在爬行的她看上去是那么弱小无力。然而她还是在努力回应着这个世界。地平线的那一头一定有什么。一个只有她才知道的未知世界。寂寂的微风吹过与世界交流着的这个女子。微风拂过草地,吹过脸庞,穿过发梢。没人能够打扰到她的世界。那是她,克里斯蒂娜的世界。
画中的模特克里斯蒂娜·奥尔森是画家的邻居,她与哥哥一起生活。1947年,画家给干完活坐在厨房里的克里斯蒂娜画了第一张肖像画。画作的名称就是《克里斯蒂娜·奥尔森》。“她眺望着远方的大海,干瘦的胳膊使她看上去就像一只受伤的海鸥。”怀斯后来回忆道。此后,他曾多次画过克里斯蒂娜,其中反响最大的就是这幅《克里斯蒂娜的世界》。
克里斯蒂娜的双腿残疾,只能靠双手的力量拖动身体。画家曾多次目睹她去田间拾野菜然后缓缓拖动身体回家的场景。《克里斯蒂娜的世界》里的女人看上去像是少女,但事实上克里斯蒂娜是位已经上了年纪的女人。那些看过《克里斯蒂娜的世界》的观众看着画中女人的背影,误认为她是个年轻美丽的少女,可当他们看到怀斯1952年的作品《奥尔森小姐》时都大吃一惊。因为画中怀抱着一只猫的女子是个满脸皱纹,脸颊深陷的老妇人。“我创作《奥尔森小姐》,就是希望能够改变那种(误以为她是个少女)印象。不过也不是真要打破人们的幻想。毕竟大家都可以更加诗意细腻地欣赏艺术作品。”怀斯这样说道。“每年我都会因为《克里斯蒂娜的世界》收到数百封爱好者的来信。他们把画中人当作自己的肖像,然而却忽视了画中主人公身患残疾的事实。他们并没有看到这个。”怀斯补充道。
我看着这幅画时,同样也把自己当成了画中的“克里斯蒂娜”。有人说克里斯蒂娜的背影还真有点像我。大概因为我也梳着马尾,也常常穿着腰间系皮带的连衣裙的缘故吧。除了外表,我觉得自己的内心也与她有着相通之处。她所凝望的那个世界应该是寂寥荒凉的吧,我想。就好像我从书本中读到的世界一样。虽然与很多人一样,我并没有注意到她那双残疾的双腿,但从直觉上能够揣测到这一点。那些认为自己就是克里斯蒂娜的人们大概也从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缺陷吧。我们心中的寂寞、孤独与忧愁,就好像那个迎着风远望着地平线的弱小女子的双腿,在某种程度上,我们都是有残缺的。对于痛苦的相同体验,使我们与他人能够心灵相通。
当然,阅读不只是为了寻求慰藉。有时候阅读也能让我欢愉。玛格丽特·米切尔的《飘》是一本从中学开始就让我爱不释手的小说。小说开篇,那个算不上“美艳”的斯嘉丽游走于各色男人之间的情节读来津津有味,后来我又被她坚忍的生命力与“明天又是新的一天”的乐观主义精神深深打动。就是现在,每当看到绸缎窗帘时,我都会联想到用窗帘做裙子的斯嘉丽。想体会一下黑色幽默的时候,我会选择殷熙耕的小说。还记得十几岁时手捧一本从旧书铺借来的《鸟的礼物》看得哈哈大笑的样子。过了会儿,当看到那句“凝望着自身的那个我”时又陷入了沉思。那时读了很多韩国作家的小说。孔枝泳的《青花鱼》和《像犀牛角一样独自离开吧》,金亨静的《鸟儿哭泣着唤我的名字》和《岁月》,申京淑的《孤屋》和《深切的悲伤》,这些书都是课堂上趁老师不注意,压在课本下或是放在膝盖上偷偷读完的。
现在当我心情郁闷时我会选择夏目漱石的书。平淡无比的《心》或者《行人》就好像心灵净化剂一般,让我烦躁的心慢慢沉静下来。虽说读书是为了“给心灵增加能量”,不过为了寻求慰藉还是为了寻求快乐,这二者对人的影响明显是不同的。一种是通过共鸣而产生安慰,一种是减缓与疏导悲伤……每当这时,我脑海中都会浮现出克里斯蒂娜那双支撑着大地努力前行的手。
怀斯说过:“那枯瘦的双手既是她生活的悲剧也给她带来了喜悦。”
——《在梵高的星空下岁月流转:世界名画的美丽与慰藉》
(韩)郭雅蓝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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