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机(下)追梦人

分类: 人在旅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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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姑娘一件事,一件她还没想好的事,这是暗藏情愫的约定。
这是她对梦的追寻。
你走在她追梦的路上,她期待与你的足印重合,而你,浑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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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白山南坡,因为尚待开发而无法成行,反倒成全了最后一天的充裕选择。
我不想再去看天池,只想闲散的走走,在长白瀑布、药王谷这些地方轻松转转。
一九九八年,离开。
二零一八年,为了纪念而来。
青春的魅力与价值,在于可能性。
未来我可能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可能会经历怎样的事,一旦都遇到了,都经历了,青春,也就在不知不觉中、业已告别。
从以前走到如今,不过半程而已。
来过之后,终须一别,而再会,遥遥无期。
因为我们都有固定的生活,牢靠的亲情,未来的憧憬,这一切,才是我们切实抓得住的。
所以,后半程的路,彻底告别的人和事,时刻提醒着我们现在切记好好珍惜的。更何况,不论多么泪恸苍生,我们还是要自己坚强的走下去。
而今时的这个地方,不过深刻的间奏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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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最为纠葛的,是这片时空的独有宁谧。
想想这同一时刻不同时空、大都市步步紧逼的繁忙节奏吧。
我眼前的桥,桥下温暖呼啸的河水,让灵枢清颜的一缕白素,不再被后世闲杂莫名其妙的随便寄景。
可惜年华不是这不冻泉,流走,永无回。
天涯路,野草香,容颜虽易老,精神故土终难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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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白瀑布的人比上次来的时候更少,清扬如笛音长啸。
空洞的水落差,声声相应了骊歌。
昨昔的地冻天寒,不朽成了秀场的潸然泪下。
除了氛围,真的没有刻意去营造,就达到了预期的情感应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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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声悠悠的短曲和长调。
调不回头的喉咙。
眼,哑了泪。
不流泪的人,并不说明没有泪。
更何况,有可能含在笑里。
饱和的情感,圆了饱满的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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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環湖的白桦林啊。
层层叠叠,幻化迷宫一样,混沌了视线瞩目的凭藉。
这片空间是不需要标记的,你只需走在林中,毫无缘由,不带挂念,飘来荡去的、走啊走,因为青春年华在最开始总是自认为方向清晰明确,而到头来,还是在阴差阳错中徘徊游荡着前行。
有意识的举动当然取决于你自己,但不可否认的是,无意识的漂流状态才是构建精神思维生命力的原子。
而下意识的我们,走进去之后,方始担忧的是走不出来,直到最后才发觉,最冰冷的,原来是不能再重走一遍,正因如此,才抓得住恐怕要行将幻灭的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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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森林,伐木工看到的是财宝,猎人看到的是猎物,猎物惧怕的是火苗,而流浪者看到的,是镶嵌素锦的白衣年华。
声声念叨的永久,永远成不了永久。
天若有情天亦老。
因为她不是事实,而是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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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身拾起一朵红花,离开吧。
就是之前讲过的、所谓带毒的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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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药王谷之前的最后停步,是在一座木桥上。
桥的一侧,看到的是从大雪山缓缓流淌而来的冰河水。
而在桥的另一边,冰河水缓缓流向远方,在岳桦林古老枝头的掩映下。
流啊流,流水不回头。
白衣素锦的程灵素,瘦削的双肩背着用古老藤条捆扎好的木柴,走过木桥,走过那段平缓的上坡路,走回药王谷的孤独居所。
有毒的红花,研究毒药的圣洁姑娘。
“春雨不眠,隔夜的妳曾空独眠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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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去过的、还是至今尚未去过的地方,我从来没有把这些地方当作旅游景区,从来没有过。
这些地方是变换了时空的熟悉居所,为己知,不为人知。
就像家永远不可能是旅馆,哪怕你曾一人独居。
绿渊潭。
前天来的时候,因为时间临近闭园而错过的绿渊潭。
池水碧绿深邃,这里是空灵的无人世界。
落差并不高的瀑布,飞流直下的瀑水绝大部分被冻成尖砺的冰柱,还有很少部分仍在洒落。
向着高处的木栈道边,是白桦林,以及更高处的古老岩石。
看似深邃的木栈道,实际上是圆环形的,无论走多久,都是在打转。
地下森林。
绵延十公里的森林步道,走到尽头?
抬头看吧。
看那被参天古树撑起方圆的天涯。
“看我看一眼吧,莫让红颜守空枕。”
“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
无人森林中,哪怕一声轻喊,同样震彻心扉。
轻喊的结局,是凝驻的空响。
“人间悲欢离合易如反掌,看那青山绿水别来无恙。”
离开之前的最后时刻,在药王谷捡到的那朵红花,我把她悄声放在森林步道旁、一个普普通通的木桩上面。
让她自己选择吧,随风飘,顺水流,或者攀上某人的额头,或者被某人丢掉,继续漂流。
人们总说时间太长,路途太长,等待太长,却从不说岁月磨砺太难,远行的风波太难,久等的忍耐太难。
从此不再喋喋不休。
乘摆渡车回到北坡景区门口,碰巧又遇到了第一天载我们来的司机师傅。
回二道白河镇的路上,司机知道我们明天要走了,不停念叨着要不要去吃一顿八大碗民俗餐,要不要带点儿山货回去,被我一一回绝。
不能让这份来之不易的情绪煞了风景。
到这时候,算是正式离开长白山景区了,即便身处这太阳落山、寒冬萧索的山路,却还是要提起距离此地遥远到南端的另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叫做香港。
一九九一年,香港音乐工厂发行了一张罗大佑影视配乐作品集。
专辑的第一首歌,是吉他弹奏版本的《追梦人》。
这首歌同样是电视剧《雪山飞狐》的片尾曲。
当然,电视剧采用的是台湾歌手凤飞飞的女声独唱版本。
关于这首歌的香港女声版本,是由袁凤瑛演绎的《天若有情》,林夕填词,罗大佑作曲。而吉他弹奏,由当时旅居香港的意大利人花比傲完成。
花比傲,意大利语名字叫做“法比奥”。
我始终认为《追梦人》这首歌的意境,除了华人抒情的传统之外,其实还渗入了一些意大利西西里民谣的养分。
这在吉他版本的演绎中展露无遗。
而对于编曲功不可没的花比傲,成为被遗忘的关键角色。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个厉害人物的存在。
如今将近三十年过去了,这首歌的创作者和表演者们,也大都被记录在历史的名册中,再无其他。
是啊,罗大佑回归台北半退隐,林夕隐居香港几次重度抑郁,袁凤瑛领洗成了基督徒,凤飞飞病逝台湾,而花比傲,早就离开香港,据说去纽约转行做金融,后来没了音讯,听说前几年已经去世。
致敬!感谢岁月中这些曾流露真情的音乐工作者,带给我们闪亮的记忆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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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红心中蓝蓝的天,是个生命的开始。
新的生命,是走出那片层叠环绕的白桦林、唯一的出口。
人们彼此相爱,寄精神情怀于下一代,这才是希望,更是义务。
“松花江”小饭馆,烧两个小菜,两个菜量足够五个人吃的“小菜”,配上两杯自酿烧酒,临别夜的这顿饭,足够温情。
意犹未尽的我,还是在酒足饭饱之后又去光顾了旁边一家司机师傅极力推荐的烧烤小店。不可理喻的是,老板娘结账时告诉我说,只有当地人才能享受店门高挂的广告牌所写的折扣以及赠送,你们这些外来人不可以。
尴尬,为这北方山民既想多赚钱、又在花言巧语的同时语钝。我无奈摇了摇头,算了,即便这样,我还是夸赞了她家烧烤真的很棒,她听了之后,套近乎跟我说,兄弟啊,你四处找找吧,看在哪家能吃到我这里这么好吃又不贵的东西。
真材实料,却贪图小利,耍花样的伎俩又不高明,只有落入两边都不沾的奇葩境地。
好在酒意浓浓,不必在乎这些世俗纷扰了。
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天地为证,日月为鉴,干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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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店房间,时间刚过晚上九点,整个二道白河就陷入午夜般沉睡。
偶尔传来大扫帚扫地的窸窣声。
明天就要离开,附近的望松公园索性不去走走了。
关于一九九零年代的遥想与延续,到这里,算是落上了句点。
雪山融水泪聚成泉,清素的灵魂,在夜深人静时,因为无人注视,显得愈发皎洁。
二十年前的九月,入睡前读的那些文字啊,让双足在略微短小的木床尾部有处安放。
“小妹子对情郎……恩情深,你莫负了妹子……一段情,你见她面时……要待她好,你不见她面时……天天要十七八遍挂在心!”——“她什么都料到了,只是,她有一件事没料到。胡斐还是没遵照她的约法三章,在她危急之际,仍然出手和敌人动武,终致身中剧毒。又或许,这也是在她意料之中。她知道胡斐并不爱她,更没有像自己爱他一般深切的爱着自己,不如就这样了结。用情郎身上的毒血,毒死了自己,救了情郎的性命。很凄凉,很伤心,可是干净利落,一了百了。那正不愧为‘毒手药王’的弟子,不愧为天下第一毒物‘七星海棠’的主人。……少女的心事本来就是极难捉摸的,像程灵素那样的少女,更加永远没有人能猜得透她心中在想些什么。” —— 2016年10月25日,药王谷,长白山;致程灵素,冰雪赋予寒夜的妳那难隐藏的光彩,永不消逝。
一九九八年八月底,新学校报到、新学期开学在即。在电视上目睹程灵素的逝去,《雪山飞狐》的剧终,然后,在九月初,我离开家,开始求学之路的崭新生涯。
一段迄今为止人生最灿烂的生涯,在最好的年华。
今天,业已成立自己的家的我们,走在回家路上。
和来时候一样的两小时车程,返回敦化。
不同的是,这趟车坐满乘客。
身旁隔着过道、另一侧座位的东北男青年一看就不着调,打电话说什么某某某把电驴子骑到了树上。
我听着后果就不堪设想。
戴上耳塞,不去理会周边的实在,我努力让自己最后一次回到一九九六年,回归一九九零年代。
穿梭在白桦林中的长途汽车,化身意向的时光机。
希望这份努力不是勉强。
属于少年时光的戏,不能太过冗长。
冗长在当时是看不懂的,而当时,更交付不了什么给后来。
就是这样不凑巧,后来的后来,我们的纪念,难免透露亲切的冗长。
无心,有情,琴声悠,流水瘦。
什么是红尘?
红色的尘土?
走过的?撒过的?带走的?还是带不走的?
二十年前我喃喃自语一般的提过这个问题,当时坐在前排的女生回头笑嘻嘻看着我,什么都没说。
走过的带不走,而带走的,永远不是红尘。
卿掩半空门,缤纷照无眠。
看似不相干的,请静候,静候姻缘流转。
往昔青春年少的主人翁,纵然如今家财万贯,终究买不了一个太阳不下山。
童声唱的感慨,缺失阅历的支撑,显得不那么真切,反倒更像是预言。
还是那段音乐啊,伴奏形式的,回荡起九零年代懒洋洋的土路味道。
人生第一个儿童节,学校发给每个人一个小玩偶,一袋零食,还有,放学后回家吃晚饭,吃完饭再回学校,晚上有节目表演。
那份期待的胸膛暖流。
风筝飞啊,继续飞吧,虽然再也看不到了,也没关系。
睡梦中的此岸、彼岸。
在睡梦中……靠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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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化车站外,破败不堪的小旅店经营惨淡。
宽敞整洁的候车大厅内,乘客们沉浸在手中那个小东西的世界里。
奇怪的世界。
旧时的,过去的,记忆的,乡愁的。
回光反射的。
最终结尾的。
原声的。
一些过去的街巷消失殆尽,深埋在水泥森林的地底下。
另一些过去的街巷还在,比以往更破败,我们偶尔路过,除了手握汽车方向盘的同时,下意识侧头看看这一间间人去楼空的旧物,别无他法。
列车准时进站,归途,为符号化的长白山落下了帷幕。
在车上,我睡了醒,醒了又睡。
从正午到黄昏,从傍晚到黑夜。
光影整整二十载,追求的那些个梦啊,终究抵不过一个家的幸福。
真的,不过如此。
除了出生地方是独一无二的家乡之外,出于种种不谋而合的缘分,以及一份特别的经历,在我心目中,是有属于自己的三个精神故乡的。
是的,三个。
杭州算一个,费拉拉算一个,还有一个,就是长白山。
当然,对我来说,这三个地方,业已彻底归属为精神层面的返乡之旅,被定格在过去的隔绝维度。
实在没必要再去重复什么。
当今时代,杭州已太过物欲化,费拉拉原貌依旧,只不过没有特殊理由也不可能重回,而长白山,还是把重返停留在最经典的这一次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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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流走的速度啊,不在意与那冰河水,比较孰快孰慢。
童年回家的那趟火车,二十分钟,窗外冬夜的漆黑,迷蒙住孩童稚嫩的心灵。
如今在梦里搭乘二十分钟的那趟火车,重新走回记忆中不灭的古老院落,发现那些人,都还在。
推开门,暖融融的围炉火,蒸发了衣领那层轻薄的白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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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然一个梦醒,回过神来发觉,在灯火阑珊处的,原来不是特定的妳我。
希望,今天追梦的我们,成为后辈继续追寻的、梦的某个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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