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亡

　　——献给５.１２地震死难者

 

 

　　再过两天就是汶川地震两周年了，却因为那两天出差正在路上，想要说点什么也不能够了，翻看旧照片，突然看见一份文字文档夹在那些废墟照片中间，这才想起来，地震刚刚发生时，四川大学曾经搞了一个诗歌朗诵会，校方一定要邀请我去参加，而且希望我上台说点什么。于是，就急就章写了一首诗，也上台去朗诵，这是自１９８９年后写的第一首诗，也是惟一的一首。诗不能说好，一来那时大家都在震惊与忙乱中，二来，是在朗诵会的气氛激发下，记得当时是在中途登台，朗诵完毕，下台后，就径直去灾去了。不过今天看看，除了那种悲痛的情绪外，也还是有一些现实意义在的吧。那就是：“今天，我们没有痛哭失声｜因为我们的文化有着宝贵的基因：坚韧！｜明天，也许再无热泪盈眶｜可能我们的身体也有可怕的遗传：健忘！”

 

 

二零零八年，

五月十二，这个平常的日子，

大地幽暗的深处，一道旧伤，

陡然迸裂，剧烈的痛楚，

犹如闪电，抽打在我的心上！

 

那么多人，成千上万，

那么多我不知道姓名的人们，

从那么多我知道名字的城镇，

从那么多我不知道名字的乡村，

在同一时刻，络驿上路，

去往一个可能存在，也可能

并不存在的地方……

那个地方，名叫天堂！

 

是的，每次梦醒，

我都看见，他们摆脱了废墟的重压，

轻盈起身，向天堂出发……

挖掘机手从道路，

卡车司机从桥梁，

小学生从朗诵，中学生从演算，

农夫从等待收割的麦田，

工人从正在开掘的矿脉！

情人从拥抱，母亲从亲吻，

网友从闲聊……

从沉沉的跌落，从惊悸。

从剧烈的痛楚，从呐喊！

从压在身上的最后的沉重，缓缓起身，

离开了我们……

 

我曾经怀疑天堂的有无，

而从此开始，我希望自己的心间，

时时照进天堂的光芒！

 

是的，那么多，那么多不知姓名的平凡生命，

升上天空，向我们沉睡已久的心灵发出了召唤！

是的，那么多，那么多微贱如草的生命，

从世界被遗忘的角落，把我们惊醒！

让友爱，让善良，让责任，让团结，

不再只是空洞的字眼！

 

这个世界，遽然之间就空出了那么多位置：

父亲、母亲、爷爷、奶奶、儿子、女儿、

恋人、朋友……

每一个空格，都是人心中剧烈的疼痛！

这个世界，遽然之间就空出了那么多位置：

老师、学生、士兵、警察、医生、农民、工人……

每一个缺失，都是共和国永远的创伤！

 

瞬息之内，分秒之间，

他们就同时起身了，

把废墟、身体和我们留在了人间，去往天堂！

 

今天，我们没有痛哭失声，

因为我们的文化有着宝贵的基因：坚韧！

明天，也许再无热泪盈眶，

可能我们的身体也有可怕的遗传：健忘！

 

所以，我祈愿——

去到天堂的同胞，不要将我们遗忘！

就像活着的时候，你们给我们道路与桥梁，

给我们粮食与机器，给我们学费，

就像经过道路时，给我们沉默的注目，

就像经过村庄时，给我们解渴的水，

就像你们用死亡，给我们感召与力量！

请给我们光！

至少是在大地幽暗的深处，旧伤迸裂的时刻：

每年一次的那个十四点二十八分，

给我们光！

为我们把警醒的钟声敲响！

告诉我们：

死者的废墟是生者的课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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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邡：在五十年代，这座化工厂曾经是国家的重点建设项目，十几天去了一趟，这个地方，将建成一个地震遗址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