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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欲望》第九章(2)

(2009-09-23 08:59:31)
标签:

一块

水渠

小城欲望

老南瓜

高建雄

分类: 长篇小说《小城欲望》

第九章(2

葛桂花终于来了。她是糊里糊涂地进了这个繁华异常的大都市的。和初进城时的高建雄不同,她知道自己是有靠山的,虽然旅途中烦乱的一切使她感到惊恐、疲惫,有时甚至会手足无措,但她知道这是暂时的,几个小时之后,她便会走进那个安全地带。”只要有丈夫在身边,我还怕什么呢?”

凭心而论,包办婚姻在落后的地区不是没有积极意义的。相反它倒在很多方面集中了这些地区善良人的智慧和判断能力。要在一个衣食不丰,温饱有缺的贫困地区要实现自由婚姻是一件极其为难的事情。因为人们首先面对的最大挑战不是没有自由,而是没有饭吃。一个自由的乞丐面对一个被婚姻形式固定在某个温暖家庭里的不自由者永远是自卑的,可以毫不犹豫地断言:在人们的生存条件没有获得最起码的解决之前,自由婚姻只不过是一句漂亮的谎话而已。谎话是不能当饭吃的。

随着那列绿色的列车渐渐逼近这个千年古城的时候,葛桂花和高建雄之间的裂缝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扩大了,变得不可愈合了。这一点别说葛桂花不明白,就连高建雄自己都是在不经意之中逐渐体会到的。

这其中的原因很简单,高建雄在此之前之所以拼命地奋斗,事实上只是想弥合这种城乡之间巨大的裂缝,而对葛桂花和那位俄罗斯奶奶的挚爱只不过是一个精神上的支撑点罢了。现在这种差别一下子消失殆尽了,留给高建雄的就只有包办婚姻本身的沉重和愚昧。高建雄迟早总会发现自己在战胜了一种不平等的同时,却双手捧回了另一种更加使人痛苦的不平等。这一点在葛桂花一下火车时,高建雄就似乎感觉到了。

当时车站上的人很多,各种声音乱哄哄地搅合在一起,各式各样的男女都在呼喊、询问、期盼、焦虑,那些极幸运地发现自己所寻找的目标的人们都一下子激动得抱作一团,而更多的则是大张着期望的眼睛。

高建雄就是在这一片火辣辣的眼神里穿过来的。他发现滞留在车站广场上的期待着的人们至少也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那些高举着纸牌子的人们,他们是一些会议的接待人员和一些受托迎接一个未曾谋面客人的单位办事人员。这些人虽然显得有点焦急,但绝大部分则是因为不能顺利地完成任务,从而去忙乎自己更重要的事情所引起的;第二类是迎接亲友者,他们中间有的是儿子迎接父亲,丈夫迎接妻子,或者反过来是父亲迎接儿子,妻子迎接丈夫。这一类人中焦急中不免渗出一些小小怨怒,他们一个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显得急不可耐,但是一见面却相互抱怨起来,有的甚至争吵起来;第三类人的焦急却很难被局外人体察到的,他们大多是在迎接自己的情人。从他们那乌黑的眼圈上,闪烁的泪光中,就可以看到这些人为了此刻曾经度过了怎样难熬的时光。他们在见面时,一下子就拥抱成一团,有的甚至不合时宜地痛哭起来。

总之,各式各样的人都见到了,各式各样的场面都见到了,唯独没有见到葛桂花的影子。这使高建雄一下子由焦急变为恐惧,心想: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呢?

就在这时,他发现葛桂花正挺着个大肚子在不远处捂着嘴巴朝他笑呢。和她一块的还有几个外出打工的老家里的人。那些扛着行李,提着包裹的男女们,正推搡着葛桂花让她喊,可她怎么也不好意思喊出声来——此时她完全被一种幸福的羞涩弄得手足无措了。直到高建雄最终发现了她,并走过去帮她提行李时,葛桂花仍然没有搭理高建雄,而是下死力地邀请那几个同行者和她一块去家里坐坐,那种热情的程度甚至使广场上滞留着的人们吃惊。

在回家的路上,这对一别数年的夫妻竟然作了如下对话:

“你总该喊我一声么,害得我四处寻找!”

“哟,那么多人谁好意思喊出声来,再说喊你什么呢?”

“就是不喊,你也应该过来拉我一把,让我知道你来了么。”

“哟,越说越不沾边了,我又不是疯子,人眼光光地在大天白日里拉男人呢。”

“和你一块的那些人是谁?你怎就敢动手动脚地拉人家呢?

“啥,怪不得咱村里人都说,人一进城就变坏了,那都是咱们的老乡呀,人家走到咱家门口了,连句礼让话都不说,以后怎见面呢?再说,人家就是去了咱家又能吃咱们多少,喝咱多少呢?人和人谁不用个谁呢?”

高建雄一下子愣住了,他突然发现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竟然是这样的陌生和遥远,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妻子吗?这就是自己不知欺骗了多少城里女人所迎来的妻子吗?这时他突然发现葛桂花肩上挎着的那个大包里装着一个硕大的南瓜,包带儿把她的衣领深深地扯到一边去,露出脖颈底部那粒红红的朱砂痣来,他突然感到一阵心酸,正想说个什么时,葛桂花倒先开口了:

“死人,你再不要眼睁睁地看人家的脖子,臊人哄哄的。”

这句话把前边的出租车司机逗笑了,车子轻轻地一晃,葛桂花一下子倒在高建雄的怀里,双手捂着脸叫道:“天爷爷,我可臊得连你都不敢见了。”

高建雄一下子懵了,他此刻再也说不清里头的滋味,只觉得脑子里乱成一团,他努力地扶起倒在怀里的葛桂花,然后抬起眼皮朝车窗外扫了一眼。这时他吃惊地发现胡丽丽正站在他家门口朝这边张望呢。看得出来,她在那儿等了好久了。

高建雄的心一下子抽紧了,她怎么在这个时候来找我呢?

 

高建雄的小家在厂区林荫大道尽头的一间破旧的小房子里。这间不起眼的小房子是个新兴的电影基地最有力的见证物,当这里还是一片肥沃麦田的时候,这个小房子就静静地矗立在这里。那时候人民公社刚刚成立不久,被理想中的天堂召唤着的人们没日没夜地在这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挥汗大干。他们修水渠,兴水利,想把千年的旱塬改造成水浇地,把一年一熟的麦地改造成一年两熟的稻地,因而引水上塬就成了绝对不可或缺的头等大事。就在那条长达50华里的“跃进”水渠的工程将要最后完成的时候,上级部门来了命令:要水渠在这里拐一个弯,留出一大片空地来。那时侯的人们多听话啊!上级的一纸命令立刻化作上千人的实际行动,修渠的大军在一夜之间撤走了,留在这里的只有这间小房子———当时它是作为前线指挥部供各级首长歇脚的地方。

水渠没有通过这个指挥部,而远远地绕道而去了,不久这里就被一批穿着统一制服,操着各地方言的退伍军人占领了。这些人曾经在枣园和杨家岭扭过秧歌,在延安的边区礼堂演过大戏,在延河边那些巨大的石崖下列队高唱过《黄河大合唱》,他们既是一些身经百战的战士,又是一些多才多艺的“红火虫”,在战争年代他们曾分别跟随四大野战军的各个兵团,转战大江南北,长城内外,走遍了祖国各地的每一个角落。他们所到之处,遍地是欢乐,遍地是锣鼓。“解放区的天是蓝蓝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伴随强劲的马队,伴随嘹亮的军号,他们把来自陕北高原的黄土撒遍了祖国大地,神州处处都在“信天游”!

此刻他们转业了,从血与火交织的战场上退了下来,从四面八方集聚在这里,奉命建造西北第一个电影制片厂。当时他们的指挥部也设在这间小房子里,那些伤痕累累,身经百战的英雄们,白天在工地上大干,晚上就聚集在这里吹拉弹唱,用自己满腔的热情描绘美好的明天,那时他们都把这间小房子视为最辉煌的建筑,视为母亲的摇篮。

儿女们终于长大了,母亲的摇篮却被遗弃了,历史的见证物转来转去今天终于转到高建雄的手里。

当葛桂花这个自打出生就不知道爹娘是谁的可怜女人用惊讶的神情望着这房子的时候;当高建雄用一种半是自卑、半是惶愧的心情把胡丽丽让进这个房子的时候;当胡丽丽轻轻地掀起门帘和蔼地挽起葛桂花的胳膊走进房门的时候,小房子明白,一场既生硬而又不失幽默的喜剧在这里开演了。

葛桂花一进小房子首先注意到的是这里没有她睡惯了的土炕,只有一张陈旧的双人床,床上的两块被子紧紧地挤在一起。她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连忙把属于自己的那床被子抱起来,放在一张椅子上,然后拉着胡丽丽的手,要她在床上坐下来。

“大妹子,快坐呀!你可别嫌弃我们这里脏,明天我就收拾它。”

胡丽丽此刻的心情是复杂的,作为一个未婚女子,作为一个医务工作者,她能明显地感觉到葛桂花身上所特有的那种勃勃生气。这种女人一夜间可以抵挡三个以上男人的进攻,但她却永远是羞怯的。她把欢乐当作罪孽,把压抑奉为美德。可是这一切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她身上潜伏着的那种来自大自然中的清新气息。和她相比,城市中那些描眉涂粉,精心打扮的所谓性感女郎,只不过是一些魂不附体的画片而已。在她面前胡丽丽感到自卑,她自然会想到那个曾经和自己一块赤裸裸地度过多少夜晚的男子,今天晚上将要和这个女人在一起了。想到这一点,她的心里不由得泛起一股难言的苦涩来。也许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混乱,她也没推让,便轻轻地依在那床沿上,笑着对葛桂花说:

“大嫂子,你可真有福气啊!摊上这么好的一个丈夫,要是摊上一个‘陈世美’……”

“陈世美咋?要是陈世美那才好了呢?我早就在乡下找别的男人了,何必受这份洋罪呢?”葛桂花没等胡丽丽说完便抢先笑道,这时她已经把那个大南瓜切开了,正张罗往锅里煮呢。

胡丽丽一下子觉得自己的话有点不合适连忙改口说:“你说的也倒是真的,这些年建雄不在家,您一个人一定吃了许多苦吧!”

“苦倒不苦,就是心里不踏实。听名儿有个丈夫,可是担水、砍柴都得靠自己,每天早上到井台上担水,心里头就疼疼的。说还有村里那些砍脑壳光棍,总把那酸曲子朝着我唱呢,怪臊人哄哄的。”

高建雄见葛桂花说到这一层,脸上就有一点挂不住了,连忙插进来说:“你快别胡说了,让人家丽丽听了笑话,有哪一个光棍能看上你呢?快干你的活吧!”

胡丽丽一听高建雄这样,就趁机站起来说:“嫂子,你也忙乎几天了,该休息休息了,我先走了。”

谁知葛桂花一下子拦住她,坚决地说:“这哪里使得,你进了我家的门口连一口水都没喝,怎能走呢?你要走,我就恼了。”

高建雄也巴不得胡丽丽马上离开,就劝葛桂花:“要走,就让人家走吧,天都这么晚了,过一会儿连公共汽车都没有了。”

谁知他这么一说,葛桂花反而恼了,把身子堵住门口,说:“天晚了怎?没汽车又怎?咱们这里有房子有床还住不下她一个人?”

这一下该胡丽丽和高建雄吃惊了,他俩几乎是不约而同的说:“那怎么行呢?谁见过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睡一个房子呢?”

葛桂花一下子乐了:“哟,想不到你们城里人还封建呢,那有什么呢?人是个活物,只要想干那种事,铁锁子也锁不住,要是不想干,钢钎子也撬不开有把的门。说句笑话你俩别介意,这几年我总不在建雄身边,你们俩就是整天睡在这房子里我能知道什么呢?”

一句话说得胡丽丽和高建雄两个人都慌了,情急之中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还是葛桂花开朗,一个人“格格格”地笑了半天,又说:“你们可别介意我说的话呀!‘山里人的话,青蒿枝上挂’,我可是想起什么说什么呀!”说着就给床边上铺了一块塑料布,把那煮熟的老南瓜,一碗一碗地端上来,先递给胡丽丽,再递给高建雄,自己则眨巴着眼睛看着两个人吃。

这一碗老南瓜可真够胡丽丽和高建雄吃半天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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