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

蔷薇园小区位于本市西南角，紧挨着新修的二环路上的四号立交桥。这里原是本市乃至整个地区最大的一个民用飞机场，每天要起落400多架次飞机。随着城市规模的不断扩大，这个开初建在一片农田中的机场，就被大大小小的楼房包围了，成了一个罕见的闹市机场。飞机起落时发出怒吼声扰乱了附近居民的神经，这一地区的聋哑儿童、精神病患者以及老年痴呆患者与日俱增。为此，政府才不得不下决心把机场迁往距此30公里外的一个卫星小区。蔷薇园小区就建在这个废弃的机场上。

整个小区像一个扁平的飞碟，最外层是一圈富丽堂皇的商用大厦，专供外地乃至外国巨商大贾们租用。里边是几十幢居民楼，这些楼房尽管设计式样不一，建筑风格各异，但最矮的也没低于十四层。这是规划部门严格控制的最低线，低于这个高度的建筑物一概不予立项，更不要说申请银行贷款了。

在这个飞碟状小区的核心部位，开辟了一个面积不大的蔷薇园。环蔷薇园四周建了几十栋三层别墅。别墅分为A、B两型，A型使用面积248平方米，B型则为215平方米。无论是A型还是B型都是独门独院，都有一块12平方米的草坪和一个刚能使一辆标准长度的小轿车倒进来的停车场。显然这不是一般等闲之辈可以住进来的地方，不要说一般工薪阶层，就连家在本市的好些权力很大的高级干部也无人问津。住户绝大部分是外埠的商人和旅华的各国中产阶级。比如附近五星级饭店的厨师长，各大贸易集团常驻本市的商务代表。当然也有例外，梁燕珍就是其中的一位。

    当梁燕珍领着年轻的高建雄驱车进入别墅区的环行小道时，一种异样的感觉甚至使那位出道不深的出租车司机也迷了路，费了好大的工夫才找到那个名为“C纬癸排04号”的B型小楼。尽管梁燕珍一次又一次地为司机解释这些小楼是按坐标系统排列命名的，其中”纬”代表纬，用英文字母作序号；排代表经，用天干的字作序号的，但是一个乱了方寸的出租车司机是无法理解这一切的。当他大汗淋漓地把两个客人送到门口时，甚至连钱也忘了收就驱车一溜烟逃走了。

“在很多场合，气势比实力更加唬人。”梁燕珍望着那辆出租车远去的方向由衷地感叹着。她摸出钥匙打开栅栏门请高建雄进去。这时她突然发现高建雄脸色竟然是那么样的苍白，不由得吃了一惊。

“建雄，你不舒服么？”

“不，我只是很激动。”

“是因为我，还是因为我帮你办的事？”

“都不是，我只是感到自己太幸福了。”

高建雄说这话的时候，他俩已经进了小楼底层的大客厅，一股“郁金香”的香味扑面而来。

梁燕珍轻轻地关上了房门，又伸出一个指头点了点高建雄的额头笑着说：“好吧，我相信你，不过我还要提醒你一句，既来之，则安之。你可千万别紧张哟！”说完便推开浴室的门，让他进去先洗个澡。

高建雄用舌头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哑着声音说：“要不，你先洗吧，让我坐一会儿也好。”

梁燕珍“哧嗤”地笑了，举起手掌在高建雄的脸颊上轻轻地拍了一下说：“小傻瓜，你这不是老冒了吗？我的卧室在二楼，当然用二楼的浴室方便多了。”说完，便扶着楼梯轻快地上楼去了。这时高建雄才叹了口气倒在一只大沙发上，慢慢地解开外衣的纽扣。

这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卫生间，里边的所有设备都是乳白色的，给人一种柔软舒适、温情脉脉的感觉。随着房门的开启，装在屋顶上的花瓣形吊灯就亮了，当房门轻轻地关上的时候，吊灯突然灭了，装在屋顶四角的八只桶形灯把一种梦幻般的光亮稳稳地投在那个巨大的碟形浴盆上，随即热水便自动地注满了浴盆，然后自动地关上了。

高建雄赤裸裸地站在浴盆前，好半天透不过气来。面前的一切使他想起自己的童年，无数个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一下涌上心头。他狠狠地闭住了眼睛，生怕自己的眼泪淌了下来。他需要一段时间回忆过去，以便更加从容地把握现在。

就在这时，挂在墙壁上的小型玻璃钢透明电话响了，随着铃声那精巧的机体闪闪发光，电话里传出一阵泼水声，接着是梁燕珍的笑声。

“怎么，你还没有开始洗？跳进去吧，我给你讲一个乡下女人洗澡的故事。”

高建雄笨拙拙地抬起了腿，先坐在浴缸沿上，然后把整个身子顺着光滑的缸体投入水中，心想：这女人怎么会知道我还未下水呢？

这时候电话里又传出梁燕珍的笑声：“笨蛋，你干吗弄出这么大的声音来呢？先让它慢慢地泡着，现在我开始讲故事了——我插队的村里有一个光棍，特喜欢看女孩子洗澡。你们家乡不是没有洗澡的地儿吗？大家只好趁着有月亮的晚上到村前的小瀑布下去洗洗。那瀑布下面是一个幽绿色的水潭，水潭里总会浮起一两只大王八来的。那家伙的脖子好长好长，现在想起来那模样还是挺可爱挺性感的，可当时我们都吓坏了，还以为那是蛇头呢——哎，你倒是听不听呀？”梁燕珍说到这儿冲着话筒喊了起来，可惜高建雄没听见，他此刻完全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