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武王伐纣

封建宗法的嫡与庶之间的贵贱悬殊，与封建的婚姻制度有关。婚姻是指氏族或家族间的联姻，由这种联姻生育的子女，就叫做“嫡”出。但是在父系社会中的男性，他的子女不仅限于嫡出，也就是不仅限于正妻生育的子女，此外还有次妻生育的子女，比如随姐陪嫁的妹妹，或是又与别的部落联姻娶来的妻子所生育的子女，后者就为之庶出。

这是正式的婚姻，还有非正式的婚姻，或者说叫做事实婚姻。比如那些被掠夺来的女奴或是家中婢女，这些女性在法律上都属于为主人所拥有的财产，因此主人可以随意把这些女性作为性交对象而不是婚姻对象，而由这些女奴生养的子女，他们的地位是不能以血缘来论的，本质上他们还是家族里的奴隶。伊尹的出身很可能就是属于这种类型的。

乙帝的继位就遇到了这个问题。

乙帝的长子叫微子启。而启的母亲不是乙帝的正妻，因而启属于庶出不能继承帝位。乙帝的小儿子叫辛，辛的母亲是正王后，因而辛被立为继承人。乙帝逝世后，辛继位，这就是辛帝，天下都管他叫“纣”，因为谥法上“纣”表示残义损善。

纣本人是一个天资聪颖，有口才，行动迅速，接受能力很强，而且气力过人，能徒手与猛兽格斗的人。史书上说他的智慧足可以拒绝臣下的谏劝，他的话语足可以掩饰自己的过错。他凭着才能在大臣面前夸耀，凭着声威到处抬高自己，认为天下所有的人都比不上他。

按理说纣如此能干，是不应该断送商朝六百年的基业的。问题恰恰就出在他过于能干上。因为他太能干，就有理由放纵自己，目空一切。

为此他嗜好喝酒，放荡作乐，宠爱女人，生活异常腐败。

首先纣王特别宠爱妲己，一切都听从妲己的，这在史学家看来，这是阴阳颠倒，违反了宗法礼教的行为，因此是纣王必然要被推翻的根本原因。

其次他让乐师涓为他制作了新的俗乐，叫做北里舞曲，靡靡之音。

再有，纣王为了满足自己的奢侈生活需要，加重赋税，把鹿台钱库的钱堆得满满的，把钜桥粮仓的粮食装得满满的。他多方搜集狗马和新奇的玩物，填满了宫室，又扩建沙丘的园林楼台，捕捉大量的野兽飞鸟，放置在里面。

更有，纣王对鬼神傲慢不敬。他招来大批戏乐，聚集在沙丘，用酒当做池水，把肉悬挂起来当做树林，让男女赤身裸体，在其间追逐戏闹，饮酒寻欢，通宵达旦。

纣如此荒淫无度，当然遭到百姓们怨恨，诸侯的背叛。

对此，纣有纣的对策，他的手段就是加重刑罚。有种酷刑叫做炮格，就是让人在涂满油的铜柱上爬行，下面点燃炭火，爬不动了就掉进炭火里。

那时纣任用的三公为西伯昌、九侯和鄂侯。九侯有个美丽的女儿，献给了纣，她不喜淫荡，纣就把她给杀了，同时把九侯施以醢（hǎi海）刑，剁成肉酱。鄂侯极力强谏，争辩激烈，结果鄂侯也遭到脯（fǔ斧）刑，被制成肉干。西伯昌闻见此事，只是悄悄地叹息，就被崇侯虎告发。于是纣将西伯昌囚禁在羑（yǒu有）里。西伯昌的僚臣闳（hóng宏）夭等人，找来了美女奇物和好马献给纣，纣才释放了西伯昌。西伯昌从狱里出来之后，向纣献出洛水以西的一片土地，请求废除炮格的酷刑。纣答允了他，并赐给他弓箭大斧，使他能够征伐其他诸侯，这样西伯昌就成了西部地区的诸侯之长，为纣的下台埋下了祸根，他忘记了他的祖先成汤就是利用征伐诸侯的权力推翻夏王朝的统治的。后来秦始皇建立中央集权的封建社会，就是吸取了这个教训，这是后话。

纣任用的三公都有离开了朝庭，就转达而任用心腹费仲来管理国家政事。费仲善于阿谀，贪图财利，商族人因此不来亲近纣了。纣又任用恶来，恶来善于毁谤，喜进谗言，诸侯因此越发疏远了。事实上，这时纣王也成了空架了，对内失去了本族的依靠，对外失去了诸侯的支持，只要这时有人稍加用力，就可以把他推倒了。而这个人现在已经出现了，他就是西伯昌。

西伯昌回国后，暗地里修养德行，推行善政，诸侯很多背叛了纣而来归服他。自此西伯的势力越来越强大，纣渐渐丧失了权势。

危机日益逼近，纣王身边的人都觉察到了。王子比干劝说纣，纣不听。商容是一个有才德的人，百姓们敬爱他，纣却黜免了他。

等到西伯攻打饥国并把它灭掉了，种种迹象表明，下一个目标就是灭纣了。纣的大臣祖伊看到了这一点，非常害怕，于是对纣说：“上天已经断绝了我们殷国的寿运了。不管是能知天吉凶的人预测，还是用大龟占卜，都没有一点好征兆。我想并非是先王不帮助我们后人，而是大王您荒淫暴虐，以致自绝于天，所以上天才抛弃我们，使我们不得安食，而您既不揣度了解天意，又不遵循常法。如今我国的民众没有不希望殷国早早灭亡的，他们说：‘上天为什么还不显示你的威灵？灭纣的命令为什么还不到来？’大王您如今想怎么办呢？”

纣回答说：“我生下来做国君，不就是奉受天命吗？”对于祖伊的冒犯，纣倒是没能把他如何，只是不把他说的话当回事。

祖伊离开纣后说：“纣已经无法规劝了！”

西伯昌死后，儿子周武王继位，率军东征，到达盟津时，诸侯背叛殷纣前来与武王会师的有八百个国家。诸侯们都对武王说：“现在是讨伐纣的时候了！”周武王说：“你们不了解天命。”于是又班师回国了。

对此，纣视而不见，反而更加淫乱，毫无止息。

微子启也站出来劝谏，纣不听，微子就和太师、少师商量，然后逃离了殷国。比干要做忠臣，他说：“给人家做臣子，不能不拚死诤谏。”就极力劝谏。比干的反复劝谏激怒了纣，纣说：“我听说圣人的心有七个孔。”于是剖开比干的胸膛，挖出心来观看。可见纣王也知道比干说的是对的，把比干视为圣人。只是他不愿照着圣人的话去做。箕子见此情形很害怕，就假装疯癫去给人家当了奴隶。纣知道后又把箕子囚禁起来。殷国的太师、少师拿着祭器、乐器，急急逃到周国，这在古代，宗庙里的一切都被视为宗族的根本。周武王见纣连宗族的根本都动摇了，因此认为时机已到，就率领诸侯讨伐殷纣。纣派出军队在牧野进行抵抗。

周历二月初五甲子那一天，纣的军队被打败，纣仓皇逃进内城，登上鹿台，穿上他的宝玉衣，跑到火里自焚而死。周武王赶到，砍下他的头，挂在太白旗竿上示众。周武王又处死了妲己，释放了箕子，修缮了比干的坟墓，表彰了商容的里巷。封纣的儿子武庚禄父，让他承续殷的祭祀，并责令他施行盘庚的德政，殷的民众非常高兴。于是，周武王做了天子。因为后世人贬低商朝帝这个称号，所以称周天子为王。周武王封殷的后代为诸侯，隶属于周国。

周武王逝世后，武庚和管叔、蔡叔联合叛乱，周成王命周公旦诛杀了他们，而把微子封在宋国，来延续殷的后代。至此，延续六百年之久的商王朝覆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周王朝。

对商王朝的这段历史，太史公说：我是根据《诗经》中的《商颂》来编定契的事迹的，自成汤以来，很多史实材料采自《尚书》和《诗经》。契为子姓，他的后代被分封到各国，就以国为姓了，有殷氏、来氏、宋氏、空桐氏、稚氏、北殷氏、目夷氏等。孔子曾经说过，殷人的车子很好，那个时代崇尚白色。

太史公在殷本纪中详细记叙了殷朝的兴起和灭亡，特别是纣的亡国。

武周代殷纣在本质上和商汤代夏桀没有区别，他所推翻的只是纣家族的宗主国地位。不过，经过夏商两朝上千年的发展，到周时社会生产能力也大为提高，禹时的农业生产工具还主要是耒，日常用具还以木石器具为主，而到殷时已出现了青铜器，而且制陶术更加发达。更为重要的是发明了文字，金文和甲骨文的普遍应用，为思想文化的传播和积累，开劈了广阔的发展空间。

中国历史发展到周朝，基本上都是沿袭同一种体制，各个氏族部落奉行同一种文化，以朝拜宗主国为形式，因此整个社会发展是平稳的，三朝的更替，也没有发生大规模的血腥战争，没有出现大量的生灵涂炭现象。宗主国的朝廷地位取决于大多数诸侯国部落领主的取舍态度，因此成汤和武周才有可能一战而定天下。对于这种现象，古代学者认为这是顺乎天意的革命，我们在《易经》的“革卦”中，还可以看到这种解释。

但是，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维系三朝的分封政体发生了动摇，最终在周朝时代，结束了三朝的历史，取而代之的是中央集权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