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一无所长的冯谖

齐国有个名叫冯谖的人，家境贫困，难以养活自己，就托人请求孟尝君收作门下食客。

孟尝君问他：“先生有什么爱好吗？”

冯谖说没有。又问他有什么才能，冯谖仍然回答说没有。孟尝君笑了笑，仍然接纳了他。

孟尝君身边的人因为主人不太在意冯谖，就拿粗茶淡饭给他吃。

住了不久，冯谖就背靠柱子弹剑而歌：“长剑啊，我们回去吧！吃饭没有鱼。”

左右的人把这事告诉了孟尝君，孟尝君吩咐说：“给他一般门客待遇，让他吃鱼吧。”

住了不久，冯谖又弹着他的剑唱道：“长剑啊，我们回去吧！出门没有车坐。”

左右的人都讥笑他，又把这事告诉了孟尝君。孟尝君说：“建筑队就给他配上车，给他车客的待遇。”

于是冯谖驾着车向他的朋友夸耀说：“孟尝君尊我为上客。”

这样又过了一段日子，冯谖又弹着他的长剑唱歌了：“长剑啊，我们回去吧！没有什么用来养家。”左右的人都厌恶他，认为这人贪得无厌。孟尝君问道：“冯先生有父母吗？”左右回答说：“有个老母亲。”孟尝君于是供给他衣食费用，让他有能力奉养母亲。从此以后，冯谖再没有唱长剑歌了。

后来，孟尝君出了一张告示：“门客中有哪位通晓会计的，能替我到薜地去收债吗？”

冯谖在告示上署上名字说：“我能。”

孟尝君很诧异地问左右随从：“这是谁啊？”

左右回答说：“就是那个唱‘长剑啊，我们回去吧’的人。”

孟尝君笑道：“他果然有才能，克真对不起他，还没和他见过面呢。”

于是请冯谖出来相见，并道歉说：“田文每日被琐事拖累，被搞得神昏意乱，而且生来懦弱笨拙，怠慢了先生。好在先生并不怪我，先生愿意替我到薜地去收债吗？”

冯谖说：“愿意效劳。”

于是孟尝君为他准备好行装，带上债券契约出发。辞别时，冯谖问：“收完债后，买些什么东西回来？”

孟尝君回答说：“先生看着办吧，买点我家缺少的东西就行。”

冯谖赶着马车到了薜地，派官吏把该还债的百姓都叫来核对债券。全都核对之后，冯谖站了起来，假托孟尝君的名义把这些债款赏给这些百姓，并当面烧掉了那些债券，百姓感激得山呼万岁。

冯谖办完这事，就马不停蹄地赶回齐都临淄，一大早就求见孟尝君。孟尝君见了他问：“收完债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都收完了。”

“先生为我买了些什么回来呀？”

冯谖说：“您曾经说：‘买些家中缺乏的东西’。我就暗想，殿下宫中的珠宝堆集，犬马满厩，美女成行。要说家中缺少的，唯有仁义了，因此我自作主张，为殿下买了仁义回来。”

孟尝君又问：“您是怎么买仁义的？”

冯谖答道：“殿下的封地只有小小薜地，不但不好好体恤薜地子民，反而像商人一样在他们身上榨取利益。臣为殿下着想，私自假传达室殿下命令，将所有债款都赐给了他们，并焚毁了债券，百姓莫不欢呼万岁。这就是臣替殿下买的仁义呀！”

孟尝君很不高兴地说：“知道了，先生退下休息去吧。”

一年以后，齐王对孟尝君说：“我不敢用先王的旧臣为臣。”孟尝君只好回到封地薜邑，还差百里示到，当地百姓就扶老携幼在路旁迎接孟尝君。孟尝君回头对冯谖说：“先生为我买的‘仁义’，我今天算是看到了。”

冯谖说：“狡兔三窖，才可得免一死。如今殿下只有一穴，还不能高枕无忧。我愿意为殿下再造两穴。”

孟尝君便给冯谖五十辆车，五百斤黄金去游说梁国。冯谖西入大梁，对梁惠王说：“齐国放逐了孟尝君，诸侯谁先得到他，谁就能富国强兵。”

于是梁惠王空出相位，让原来的相国做大将军，派出使节，以一千斤黄金，百乘马车去聘请孟尝君。冯谖先赶回对孟尝君说：“千斤黄金是极贵重的聘礼，百乘马车是极隆重的使节。咱们齐国该知道这件事了。”

梁国的使节接连跑了三次，可孟尝君坚决推辞不就。

齐王听到了这个消息，君臣震恐，连忙派太傅带着一千斤黄金，两乘花车及宝剑一把，外附书信一封向孟尝君道歉说：“都是我的预兆不好，遭受祖宗降下神祸，听信谗言，得罪了您。寡人无德，虽然值不得辅佐，但愿您能顾念先王宗庙，暂且回国执政好吗？”

冯谖告诫孟尝君说：“希望殿下索取先王的祭器，在薜邑建立宗庙。”宗庙落成，冯谖说：“三窑已成，殿下可以安心享乐了。”

孟尝君做相国几十年，没有丝毫祸患，倚靠的正是冯谖的谋划啊！

冯谖这个人真逗，一无所长，脾气还满大。但他后来的作为却有惊世之举，成为战国时期齐国的一代名人。

这个人，可说是凝聚了中国古代知识分子的形象。人们常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皮之不存，毛将焉在。用来形容冯谖太恰当不过了。知识分子在无所依托时，真的就是个废物。孔子也说他不如种田种菜的，要劳力没劳力，要技能没技能。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当他在得到孟尝君认可之后，他的作为是那样地让人震惊，孟尝君所得到的回报远远超过他本人的企望。反过来说，这也是冯谖亦或知识分子的悲剧所在，必定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好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