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發心鑽研佛典，在學會也開了以易證佛的課程，始於金剛，終於楞嚴，中間依次則是壇經、心經、法華、維摩詰，共六部大乘經典。講壇經時，有特殊感動，且留意到癸巳年白露節氣的9月7日為六祖惠能涅槃1300周年紀念日。光陰流逝，轉瞬即至，在友朋及學生前總提欲往南華寺參拜之事，數月前，北京崔正山敲定同行，時間就定在8月初北疆行之後。原來只想幾人共遊，後來卻越滾越多，居然匯總成卅多人的一個大團共襄盛舉。

由於台中學生江以民與寺方有舊，我們在南華寺入住兩晚，可深細體會這千年古剎的靈氣所鍾，禪宗祖庭畢竟不同凡品，徜徉其間，處處優游自在。為了迎接一個月後的盛大法會，幾座主體建築也在趕工修葺，都依順原先素樸自然的格局進行，絕未虛飾浮誇或流於匠氣。

8月8日為台灣的父親節，時值立秋翌日，寺方的傳定法師帶我們觀覽各處，詳細說明沿革因緣。他由長沙嶽麓書院轉至南華寺修習已十年，和我是湖南老鄉，肖龍，比我年輕兩輪，言談舉止間仍不脫堅毅執拗的騾子脾性，看了挺有意思。走走不覺到了祖殿，地上滿是雜亂的施工材料，一抬頭猛然發現六祖金身就在眼前，玻璃龕內結跏趺坐，雙眼微閉，可能還在觀想三千大千世界的芸芸眾生？

一般情況應是不允許信眾入室，如此貼近瞻仰眞身的，我們還是托了以民的關係才有此殊勝機緣，後來她們幾人再去已殿門上鎖，恢復正常維護狀態。我繞著六祖眞身細觀冥想，回到正面致敬行禮，占得氣場為不變的大有卦，當下豁然體悟。同人、大有二卦相綜一體，只要同樣是人，理應大家都有。有甚麼呢？人人皆有佛性，不分東西南北、男女老少，自性充分開發都能成佛。六祖當年聽五祖說金剛經，至「應無所住而生其心」遂言下大悟，讚嘆：「何其自性本自清靜？何其自性本不生滅？何其自性本自具足？何其自性本無動搖？何其自性能生萬法？」一連五句，道盡修行底蘊。

大有卦辭為元亨二字，大象傳稱：「火在天上，君子以遏惡揚善，順天休命。」天日可鑑，人生修行就是不斷克己復禮，遷善改過。壇經中記載六祖兩首無相頌，可稱直指人心，一語中的：「說通及心通，如日處虛空。惟傳見性法，出世破邪宗…世人若修道，一切盡不妨，常自見己過，與道即相當…若眞修道人，不見世間過，若見他人非，自非卻是左…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般若品第二〉。「改過必生智慧，護短心內非賢…菩提只向心覓，何勞向外求玄？聽說依此修行，天堂只在目前。」〈疑問品第三〉。

當天下午大家在圖書館內座談，每人獲贈一部新印的壇經結緣。傳定法師講讀經心得，暑熱下少有回應，我看不行，俟機切入，帶動大家朗誦這兩首無相頌，果然氛圍大大改觀。六祖不識文字，偈頌全不雕琢，皆從眞實心地流出，卻句句夯擊到位。比起後世許多文人學者的浮誇狹隘，眞有雲泥天壤之別。

近代南華寺的重建，虛雲和尚厥功甚偉，他是毓老師的佛學師父，也是我們的太老師。我在他的紀念堂前致敬，占其功德為不變的乾卦。大雄無畏，無欲乃剛，虛老一生行跡絕對當之無愧。人間示相一百廿年，世俗的磨難摧折，其實不能動其分毫。

10日上午剩下十位到廣州光孝寺參觀，達摩在此洗缽，惠能久蟄之後擇此出山，以仁者心動而非風動幡動語驚四座，從此眞正剃度出家，開始近四十年的弘法生涯，為中土佛教大放異彩。南華寺在山間叢林，光孝寺就在繁囂市廛，一樣敦樸厚重而無車馬之喧。我於風幡動處懷想當年，占得姤卦九二爻變為遯卦。姤之時義大矣哉！遯之時義大矣哉！懷會止藏隱遁多年，機緣成熟亦當仁不讓，時止則止，時行則行，自然其道光明。九二爻辭稱：「包有魚，無咎，不利賓。」該當下承擔時，不能客氣推讓。

寺中六祖瘗髮塔前，我繞行三匝，再凝神一問，得出渙卦九五爻變成蒙卦。爻辭稱：「渙汗其大號，渙王居，無咎。」這是先王立廟、修行圓滿的最高境界了！離相離念，永遠震聾發聵，感召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