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时代”里,抒情的吟唱依然在
(2012-12-21 16:4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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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一个作家的写作,大抵都很难不受到其所处时代汹涌而至的主流思潮的重要影响。正如革命浪漫主义盛行的年代,其他的文学表达终被“雨打风吹去”。当下一切归于平淡和琐碎的“散文时代”,关乎诗性浪漫的抒情终不免成了不合时宜的苍凉的手势。而‘诗’所象征的一切,也如作家蒋韵所说的那样,“似乎已成为遥远的绝响。”
事实上,在写作《隐秘盛开》之前,蒋韵面对的正是这样一个困境:作为一个从有着“诗一样的激情和迷狂”的年代走过来的作家,她保有并珍视那种为当下所稀缺的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的情怀。正如她在12月7日于浙江富阳举行的文学对话会上所说,他们这一代有很多人选择文学,不是一种选择、一种诉求,而是痴迷到把它作为一个信仰。“经历了那么一段乱世,当信仰破碎以后,文学对我来说就是一种救赎、信仰,我把文学当信仰。”
内在于生命本能的这样一种信仰般的追求,也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她的写作不论从语言表达,还是从思想表现等方面都力求做到极致。所谓的浪漫主义和抒情性,很大程度上也正是在这种极致的追求中生成。而文学在经历短暂的迷狂,并回归琐碎的日常之后,抒情也随之从高高在上的殿堂上退席,最终沦为“被背叛的遗嘱”,似在有意警醒以后的写作者切勿重蹈覆辙。
从另外一个角度看,任何极致的表达都不免让人联想到那个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甚至是之前那个极端的年代。出于自觉不自觉的规避,从中撤退而出也就成了一种必然的选择。事实上,那样一种极致化的表达,也已经没法满足散文化的消费时代里极其多样性的需求。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福楼拜式的客观描绘,罗兰·巴特式的零度叙述,被奉为正宗而大行其道。
蒋韵面对的正是这样一个困境。经历时代的波折后,她回到文学写作中来,她被告知的总是这样的箴言:写作要注意控制自己的感情,语言要做到无比节制,惟其如此才不至于走向情感的泛滥。最初她的确是遵循这样一个信条写作的,但让她苦恼的是,她总感觉没法写出自己真正想要表达的东西。“后来我才发现,我痛苦是因为我为被视为公理的某种创作准则裹挟着行走,这样一种过于节制的表达,注定没法触及我最为真实的内心世界。”
也因为此,蒋韵意识到,“一个作家的独立性就在于他对自己内心的忠实,在于他是否能够刻骨铭心地将这种忠实呈现和表达出来。”于是,她固执地逆着时光行走,经过“隐秘盛开”的探索,义无反顾地回返到“行走的年代”。而她的逆行,与其说是一个人孤独的诉说,不如说是呼应了时代的暗潮涌动。事实上,重返、重新书写八十年代,正在学界和创作界展开。而蒋韵笔下的理想气质、浪漫情怀、个性精神,这些令人感怀的弥足珍贵的因素,正如评论家施战军所说的那样,反照着内心贫困的当下,更是闪射出璀璨的光芒。也因为此,蒋韵孤独的行走,不仅为她收获了奖杯,也让她走出了一片闪亮的景致。
而不能不注意的是,任何回返和重溯都是当下的,也就不能不表达着作者当下的理解。《行走的年代》写了两个女子陈香和叶柔,她们的爱情都是由一位叫莽河的诗人点燃的,但她们遇到的并不是同一个诗人,一个是真的莽河,一个是假冒的莽河。评论家贺绍俊由此感觉到,蒋韵讲述的这个复沓的、隐秘的故事背后呈现出来的是一个残酷的现实,我们的肉体和精神难以完美无缺地行走在一起。而在语言表达上,蒋韵事实上也没有背离节制的原则,她只是突破了对所谓“节制“的机械理解,从而做到了适合自己的节制的表达。由此,她的抒情始终没有走向滥情,而是无论从形式还是内容上,都指向了更为深远的境界。
然而是否只有对特定时代的回返,才使得抒情的吟唱在当下成为可能?如果承认,任何极致化的表达都内在地蕴涵了抒情的因素,就像迥异于日常的荒诞叙事也能焕发出抒情的光辉,那么抒情从来都不应只是某个特定时代的专利。在蒋韵的理解里,通常被认为是中国古典文学母题的“乡愁”和“生命悲情”,因其极致化的表达和反复的咏叹而被赋予的超越性和象征性,成了我们文化基因中的东西,也天然地包含了浪漫的诗情。由此她质问道,“在经历长长的断裂之后,这样悠久的文学母题,难道真的就和我们今天的书写不再发生关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