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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周末,点个歌

(2014-01-02 20:51:15)

编者按:年前的一天下午,我在办公室里读唐敏送来的信,信是一位南京市民写的,写他被一种叫做“蓝光”的超级机器迫害了一生,描写很是逼真。我就问编务助理唐敏这样的人多不多,唐敏就跟我说那个点歌的故事,我瞬间被击中。不是读者要南方周末点歌的荒诞,而是被唐敏的温润人性所打动,她性格美好,才会体谅一个疑似精神分裂患者的要求。聊得越深入,我就越对她的接线员生活感到惊叹,也越清楚地知道,她虽然没有做过南方周末的记者,但她就是南方周末所在,痛痒关系。后来,编辑杨老师判断出了这些琐事的价值,让我采写。于是,我从唐敏那里听来这些往事,现在又讲给大家。


电话接通时,男人正站在房顶,面前是慢慢聚拢的拆迁队员和推土机。

 

“请南方周末为我说句话!我除了往下跳,别无选择。”尖叫、喊话、咒骂,伴随着通话的电流声传过来,然而泣诉却是清晰的,始终都只是一句——你不要劝我了。广州炎夏的午后,在厨房忙活的我一瞬间就被这声音拽进了冰窟。

 

我感到自己在发抖,拿话筒的右手没了力气。“冷静一下,你要给时间,记者才能看到你啊。”我像复读机一样不停说着。电话那头呼吸渐渐平静下来,说了一句谢谢后,电话挂断了。时间流逝,每天都有许多新电话打进来。这个男人的电话号码和他家所在的城市都模糊了,我却一直记得那句“不要劝我”,像是一枚针,在心里戳得很深。

 

在报社的编辑部,我的办公桌就在门口,进门都要从我面前经过。这是一个有意的安排,就像是耳朵要露在外面,接线员就是报纸的一只“耳朵”。城市街角或者山乡僻壤,素未谋面的人们通过蛛网般的通讯网络连接到我桌上的话机,讲述他们的悲喜,日复一日,以至于我会偶尔觉得握住听筒就能听得到这个国家的叹息。

 

这多是一些被拆迁者的呼救,冤案受害者家属的求告和失去独孩老人的浊泪。很多人几乎都没法完整表述他们的遭遇,但压抑、辛酸、沉痛的气息仍能透过漫长的电话线,敲打在我的脑海里。

 

那声音里面有刺。

 

说这句话的是一个漂亮的女孩——我的前任接线员,她每次接完电话回家,听到门铃声都会觉得惊心。说完这句话后不久,她就辞职了,我接替了她。每当我思考她离开的原因,我会想那句“不要劝我”,那是一种被绝望包裹的希冀,听到就足够心碎了。

 

虽然,我劝住了这个准备跳楼的男人,但是我内心从未安稳过。拆迁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中国的每个县城甚至是每个集镇都存在,作为一份周报,是无法关注到每个具体案例的。编辑部里的编辑挂在口头的一句话是,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久了,我也明白,这样的报道是做不了的。并非我觉得不重要,而是媒体有自己的规律。

 

“我会把你的情况转告编辑,如果五个工作日没收到回复,南方周末可能就不报道了。”这是我工作最常用的一句外交辞令,但有时候却说不出口。

 

2006年的一个冬夜,我接到一位大龄准爸爸的电话。“女友已经39岁了,如果强行引产,就再也没机会当妈妈了。”准爸爸姓罗,他告诉我说,孩子并不是政策外的,只是手续繁琐,证件尚未办齐,计生部门却强迫他们立即引产。说着说着,他竟然哭了起来。想到这关乎一个婴儿的生命,手足无措的我将情况汇报给了编辑部。

 

吴晨光是当时的调查编辑,他分析说这个事情无法上版面,但一定要帮他。吴拨通当地计生部门的电话,说如果敢强制引产,就曝光。当地官员承诺说,会尽快帮罗先生办手续,不会引产。

 

除了电话倾诉,很多人也通过信件将材料或者证据寄给报社,其中也不乏举报。有次周四上午,三位警察到报社来,说是收集证据,我将这一消息告诉了副总编辑伍小峰。三位警察要找的是一个公司帐本,三大本。伍让我把帐本藏起来,说要保护好读者,不能给警察拿走了。警察没找到帐本,就悻悻地走了。后来,南方周末搬新楼,伍还让我把三本帐单都带上,我看了看那些书页都黄了,一触就破掉。

 

那个帐本反映的问题并没有报道价值,但是这些年就一直放在那里,我每次看看也觉得放心,就像是给读者保守了一个秘密。

 

作为媒体接线员,沉重和苦闷之外,哭笑不得也是常有的。有老干部打过来电话质问,你们报纸怎么这么多广告,你们堕落了。我跟他解释,必须要有广告报社才能生存,他不听,让我找报社的领导给他解释,威胁说让领导开除我。还有读者电话说,让我们报道他公务员名额被占的事情。他说自己十五年前时考上了公务员,但是名额被别人占去了,他的电话会在每天中午一点半我吃午饭时响起,开始每天如此,逐渐改为两天一次,后来又改为一周一次。但每次通话都只有一句——你们帮帮我,是那种气若游丝的重复,冷若冰霜。

 

“嗯……我要点歌,邓丽君的歌。”2010年春天,一个平静的年轻男音打来电话说要点邓丽君的两首歌。我告诉他说,南方周末是报社,不是点歌台。他挂了电话,隔天第二次仍然是平静的语气:南方周末,我就想听你们放的歌。第五次打来,我爽快答应了,我让他等五分钟。之后,我请实习生在笔记本电脑上搜了那两首歌,等电话再响起,我告诉他,这是南方周末为你点的歌,请听。

 

办公室里响起邓丽君绵软甜美的声音,两首歌放完,那个着魔一样嗓音的电话就没有再打来了。

 

打电话来的这些人都从我的耳畔匆匆经过了,绝大多数都不再往来。吴晨光那通义正辞严的电话后几个月,罗先生打来电话,声音轻松愉快:我的孩子已经100天了!谢谢你们为孩子来到这个世界做的努力。我握着话筒,眼圈一下就红了。

 

这是极少的欢欣时刻,我会一直想起那些泛黄帐本的主人,不知道他现在过的如何。我也想到那个楼顶的男人,他的家和家人好不好。每次拿起话筒,我都会更理解那句“不要劝我”,因为非常多的原因,报道无法帮助他们,我也没有什么立场去劝说他们,或许就这么听着,也算作一点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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