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我的小说《那年夏天以后》之四---收录在《梦着醒着》印刻出版
(2013-03-25 08:05:49)霎時,我們三個人的記憶同時回到十二年前那個夏日清晨,在十二年後我們首度重聚的夜晚,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彼此失去音訊的原因,我們的存在互相提醒著那個清晨。
我想他终于提出这个悬案,显然花了不少时间鼓足勇气,还得加上酒精的催化。
「我後來回去過,找到那天清晨打工的人,他竟然說不知道,他不知道開店前十分鐘在他們店門口發生過車禍。」光亞說。
我們已經喝了半瓶威士忌,我猜想光亞有點醉了。
「我也回去問過,得到的答案和你一樣,甚至沒人在那附近看過那個流浪漢。」小晏說:「有一度,我甚至懷疑是不是我們集體記憶錯置,那件事根本沒發生。」
光亞看了小晏一眼,笑了起來,呵呵笑了五分鐘,那笑聲讓人發顫,覺得他就要岔氣,光亞說:「集體記憶錯置,虧你想得出來,這樣你就可以釋懷了嗎?」
「不能,就是不能,我才會寧願是我們心神喪失,七年前,我甚至找了人查附近派出所的資料,也完全沒有紀錄。」
「也許他只有輕微擦傷,我們走了後,他也走了。」我試著緩和氣氛。
「你說的輕鬆,因為車子不是你們開的。」光亞說:「我的人生全毀了,你們知道嗎?」
「那件事情真要說起道義責任,我們三個人應該是均分吧,事情因我而起,小晏推流浪漢摔出馬路,光亞開車撞到他。」我以為我是公平的,但世上沒有一件事是真正公平,我企圖公平,其實也只是一種偽善,至少覺得自己沒有企圖撇清,推卸責任。
「我不敢開車,只要坐在駕駛座後面,我就看見車頭撞向他的畫面,他一次又一次在我眼前跌倒翻滾,好幾次我作惡夢,我甚至不敢要孩子,擔心會是他的鬼魂來找我報復。」
「這是你離婚的原因嗎?」我問。
光亞沒有回答,他說:「在美國八年,我以為離開台北可以讓我逐漸忘記這件事,但是沒有用。三年前,我太太懷孕,我瞞著她專程回來請人做法事超渡,等我回去,醫生宣告胎死腹中。」
「我們並不能確定有人死了,你超渡誰啊?」小晏沒好氣的說:「我看你是因為事業一凡風順,沒別的可煩,才一直掛著這件事。」
光亞惡狠狠瞪著小晏,我也覺得小晏這句話說得有點過,於是我說:「我們都沒法忘啊,所以我們才不聯絡,你們看,一碰面果然這樣。」
我其實一直想問另一個問題,那天清晨,光亞明明已經走了,為什麼又繞回來找我們?
光亞和小晏安靜了,半晌,小晏舉杯碰光亞的杯,光亞開始不理他,小晏又碰了一次,光亞拿起杯子,一口喝乾了杯中的酒。那天,我們三個人喝完一瓶威士忌,離開酒吧時已經是凌晨三點,我突然想回十二年前撞人的現場看看,念頭剛閃過,我立刻克制自己沒說,三個喝醉的人,實在不該再挑起事端。酒吧老闆幫我們叫了兩輛車,小晏說他送我,車上我們沒再提起那件事,小晏也沒結婚,前一個女朋友兩個月前分手,我問他還在情傷嗎?他回答覺得鬆了一口氣,又可以自由自在過日子。
十二年後重聚,我們都是孑然一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