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鸟瞰,日本列岛虽然小的可怜,但却美的令人乍舌惊叹,牵魂诱魄,浮想联翩。竭我之美丽的文辞,也想象不出该怎么形容她娇小而雍容华贵的身姿,描摹她飘然而生动的体态。我贪婪地贴窗望着想着,脑海里腾然冒出两个奇妙的字眼:盆景。”
的确,和泱泱中华相比,日本的确像一个精致的盆景。而在这个硕大的“盆景”里,最美丽的当属樱花绘就云霞。
进入4月后,日本的报纸电视会不厌其烦向国民报道樱花的讯息,电视台还会煞费苦心拍出本地区第一束绽放的樱花。樱花由南向北,由“表日本(日本东海岸)”向“里日本(日本西海岸)”像春潮逐渐漫过日本列岛。樱花每开一处便促醒一处人的精神,放松一处人的神经。被冬天和紧张的工作禁锢的人们会不约而同地带上丰盛的食品和酒类,合家来到樱花盛开的地方。他们或铺开餐布饮酒赏樱,或于酒酣之际在花下翩翩起舞,或拿起话筒唱歌抒怀。
而今年由于东日本大地震,东京都知事石原呼吁都民“自肃”,就是为悼念地震海啸失去的同胞,别在樱花下举杯欢歌,所以,今年的东京会显得樱花有些孤寂。
樱花是日本的国花,也是日本列岛分布最广泛的花木。樱花之美其实是有双重含义的,一是指樱花的自然美。樱花属于蔷薇科落叶乔木,具体细分下来有100多种。其中,既有春分时节和迎春花一起绽放的彼岸樱,还有青春典雅的大山樱、抚媚动人的染井吉野樱、烂漫无邪的深山樱以及牡丹樱、大岛樱、八重樱、茶碗樱等“樱界大腕儿”。
在诸多樱花品种中,染井吉野樱以其绚丽大气最为人们所青睐,被称为“樱女王”,成为日本樱花的代表。这些樱花或淡或浓,或清或艳,先是一枝独秀写尽春寒清寂,后来万花齐放,开起来千娇百媚,云蒸霞蔚,凋零时一夜之间飘然委地,如“桃花雪”似落泪人。
周恩来总理曾在《雨后岚山》一诗中赞美樱花:“淡红娇嫩,惹得人心醉”。樱花之美由此可见一斑。二是指赏樱之美,也就是日本人的樱花意识、樱花文化。早在一千多年前,樱花就开始在日本文化中占据重要地位。日本民间关于樱花的神话传说很多,该国最古老的和歌集《万叶集》也有不少关于樱花的和歌。
满山遍野的樱花如岛国的芸芸众生,折射出大和民族特有的人性之美;“樱雪”弥漫中又产生一种美丽的“距离”,使人在扑朔迷离之间,对日本人拥有的樱花情结产生难以言表的“艳羡”,透过赏樱之“表”我们能窥见日本人人性“里”的美。
樱花之所以成为日本的国花,是因为它有这样的特点:花瓣体小而相同,若将一瓣采下来实在微不足道,但千万朵樱花连成一片就能汇成花的海洋,就可形成蔚为壮观的场面,这正是日本民族的形象写照。
对樱花的热爱反映了日本人对感性的偏爱和与自然的和谐关系。中国人审美时喜欢抽象和理性,主观色彩很浓,所谓“胸中有山水”,因此,我们的国画常常把山水人物抽象化,比如画山水重在写意,重在反映画者的哲学思考和情趣,画人物则着眼于描绘人的神态精神以及人物背后所折射的社会文化心理。
总之,中国人所描绘的自然大多已非其本来的存在状态,掺进了太多的主观意识,因而不了解中国社会以及文化哲学的人,不容易读懂中国人眼中的美。而日本人把自己视为自然的一部分,就像是樱花与樱树,相互天然的融为一体,不存在任何隔膜。
翻开日本的一些文学家的随笔,就会发现在他们的文学思维里,人的主观世界恰似一个在山野中没有篱笆的院落,鸟的歌唱、花的芬芳、风的低吟都可以毫无遮拦地徜徉于院落的里和外。作为“院落”的主人——日本人似乎并不想从自然中苦悟出什么大道理,只是关注以自然界一草一木的变化,埋情于感官触摸自然是产生的直接的、切切实实的感受。
因此他们对自然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近感和融会感。所以在饮食时他们喜欢吃生鱼片等没有经过煎炒烹炸的食品;在插画中喜欢用“生花”(真花);在文学欣赏中沉醉于“青蛙跳古井”时的“扑通”声;在绘画及欣赏中,画家所画的也就是他所直接感受到的,绝没有半点抽象的演绎;甚至在看电视时喜欢看没有经过剪辑修饰的“生放送”。
所以,日本人至于樱花犹如手足般的亲友。在日语中描绘樱花的词汇非常丰富,诸如“朝樱” “家樱”
“樱吹雪”等数量有上百个,可以说樱花似人,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被日本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咏唱在口中,描绘在笔端。樱花因此成为众花中的魁首、代表,在日语中单讲一个“花”字一般都指樱花。
日本政府还把樱花定位日本的“国花”,每年的3月15日到4月15日定为“樱花节”。每年3月末,很多人家和店铺都在门前插上粉红色的纸樱花,似乎在为樱花开道引路。
当今日本,虽然工业化来了丰厚的物质享受,但是也无形中拉开了人与自然的距离,人们平时处于快节奏的工作生活状态,只能利用逛酒吧、玩高尔夫球,甚至玩电子鸡、机器狗来暂时派遣劳累和烦恼,走进大自然,以舒缓的心态享受自然美逐渐成为一种“奢侈”。因此,赏樱对于本性热爱自然的当代日本人来说,似乎是通过对自然之美的“暴饮暴食”来弥补几乎被机器文明窒息了的文化意识,可以说它是“日本版”的狂欢节。只有理解了这一点,才能看到樱花树下那些醉醺醺狂歌乱舞的日本男人,才能弄明白为什么有些平时乱穿一气的日本少女此时反而会规规矩矩穿上艳丽的和服。
“性相近”是日本人爱樱花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日本是一个多灾难的国家,常年不是地震、海啸,就是台风乃至火山爆发。3月11日的地震海啸完全可以看到这一点,日本人常常比喻自己会像樱花样落去。
在古代,这些难以预报、抗御的灾难经常会突然地夺取人的生命,但是灾难频繁也使日本人逐渐“习惯死亡”,更加注意今世人生。日本古代文学巨著《徒然草》的作者——兼好法师就歌唱日本人这种无常规和趣味观,称“世间万物无常,唯此方为妙事儿”,“世无定数,遂见其美”。久而久之,赞赏美好伤逝的物哀情调成为日本文化的重要特点。
樱花的生命特征正好和大和民族的文化心灵相契合并产生共振。樱花开也匆匆,开的尽情灿烂,去也匆匆,去得凄然寂然,开去之间不过半个来月,在日本人看来人生犹如花旗一样短暂而美丽。樱花的凋零和她的开放同样具有诱人的魅力,令人感慨万千。
日本古籍《新古今集》中曾有和歌道:“人生如梦幻,光阴似水奈何去,怅然渡流年。赏花痛感良辰短,春去悠然。”戏剧中悲剧的妙处在于把最珍贵最美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80年代风靡日本的电视剧《血疑》中幸子的不幸命运,折射出日本依然浓厚的物哀情结,而樱花的盛开和凋零则是自然界给日本人每年必演的悲喜剧,樱花的花期长短不定正如人生之无常,春风一到即千树万树竞开的努力劲和干什么都喜欢拼命的日本人又何其相似。所以,日本人爱花似乎又有几分自爱的成分,樱花——花鉴也。
今天,痴爱樱花的日本人仍然喜欢以独有的感性观察世界。日本教育界还曾掀起一个“生活作文运动”。要求学生摆脱既定观念的束缚,追求所谓“实感主义”,从自己的生活中汲取作文的素材,以自己的真实感觉和体验来判断问题,并原原本本地写出来。这种感性还被日本的文学家充分运用,用以反映大和民族特有的自然之美和人性之美,并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迄今已有两位作家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
川端康成的获奖作品《雪国》,就在于能够以日本人敏锐的感性和巧妙的笔触,挖掘出日本民族的自然和人性之美。这种美或许其他国家或民族的身上也有,他们的作家可能也有类似美的经历,但是却往往被太强的主观理念所干扰而忽视掉了。记得有句名言称“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看来的确不虚。自《日中大视野》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