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的日本武士的堕落

回忆如同好梦：记得我的好友千代富士是北海道人，他的战斗精神使他赢得了“狼”的绰号。他体质较弱，加之肩膀经常脱臼，以致那些年都成绩不佳，后来他增加了 10公斤体重，又进行强化训练，增强了体力。他在相扑上的成功与其说是靠体重，不如说更是靠技巧。他是在新国家体育馆第一个赢得天皇杯的相扑手。当年他以15比0的记录赢得第十一次锦标赛。

美国人小锦体格出众，在相扑手中他个子很高，而且最具有爆发力，也最重。他皮肤黝黑，特别是他瞪着对手时，看起来相当凶狠。对大多数日本人来说，小锦显得过于蛮横粗鲁，行为不够优雅。他的胜利多半是靠自身的体重和对对手的第一次打击。

决定一场相扑胜负的是那些看起来挺不显眼却值得尊敬的裁判。他们围坐在圈外，穿着裁判的传统礼仪服装，一条宽松的黑长袍低垂过胯，上身是一件厚厚的黑衬衫。裁判在相扑家族中地位最高，在相扑历史上，还没有发生过任何不公正的事情。

但是到了今天，时代不同了，造假之风盛行，结果像禽流感一样，也传染给了日本最后的武士-相扑选手。他们开始弄虚作假，开始被人操作，最终换来国民的审判。

拳击和西式摔跤中常见的怒气冲天，在今天的相扑中是见不到的；阴谋诡计也几乎与相扑无缘。观众很少起哄或喝倒彩。相扑手是一个好的输家，他们对裁判的裁决无论在言语上还是在行动上都从不显露出不快，对他们的对手也很有礼貌——当然他们偶尔也可能会粗鲁地击掌和辱骂。

在日本社会中，相扑手受到人们的尊敬。他们被看成是武士的后裔，并被希望表现得像个武士。目前，从低段的初学者到最高段的横纲级职业相扑手，合计已超过800人。

在每场比赛中，有专人宣读用漂亮的书法写成的相扑手的姓名和级别，这些书法或挂在墙上或印在节目单上散发给观众。

“部屋”（力士受训的集体房间）的生活是传统的，绝对服从和尊敬师傅已沿袭了多少个世纪。段位不仅仅是一个相扑手取得成功的标志，段位还决定一个相扑手穿什么，拿什么样的薪水，和受到相扑同行什么样的对待。每个相扑手都须了解高段位相扑手的特权并遵照执行。

“横纲”的地位是独特的。在这个头衔产生以来的300年里，只有60个相扑手获此殊荣。在所有段位中惟独横纲从不会降级，即使他在某次锦标赛中表现不佳。与此相反，如果他连续输掉比赛，他会光荣退休。在一个相扑手被认为可升迁为横纲前，他必须在保持“大关”期间蝉联两届锦标赛冠军。他必须证明自己能够有稳定的表现，并经得起相扑协会挑剔的目光，这样，才是一个与如此荣耀地位相称的人。

作为一个相扑手的生活是怎样的呢？为了对相扑手这方面的生活有个比较清楚的了解，我特意参观了后来成为日本相扑协会总裁的亲川二子山的相扑部屋。二子山曾是相扑比赛的冠军。

在东京有39个部屋，大部分集中在两国区郊外靠近国家体育馆的地方。二子山是师傅或养父，也是相扑部屋名义上的主人。我参观他的部屋时，看到年轻的相扑手们正在练习相扑技巧。这是一幢建在一个高出地面的平台上的单层建筑，新学员正在下面学习相扑课程。这里没有椅子，我们都盘腿席地而坐，观看新学员们是怎样训练的。那里有几根又高又大的柱子，供新学员用手击柱，把手练得更结实。地面由泥土覆盖，我看见他们一直在跺脚。然后是一系列的打斗，由较老的相扑手教他们学习摔倒的技巧。我还看见一些新学员击打较高段位选手的后背。

二子山向我讲解年轻相扑选手的生活。他说大部分新学员都是初中毕业即直接加入部屋的，年龄在15岁或16岁，一般由当地的后援团体或业余相扑俱乐部推荐。一旦被接受，部屋只提供给他们3样生活必需品——食物、衣服和住所，而他们则报之以完全的忠诚和绝对的服从，不许请假。例如，相扑日从凌晨4点半开始，这时宿舍里的学员被叫醒，开始工作。新学员做放松练习，如两腿轮流高抬跺地，张开手掌击打木桩，痛苦的相扑劈叉。劈叉时双腿向两边伸开，与身体成直角，实习相扑手将坐姿的初学者的胸按下去触及地面。训练开始，场内鸦雀无声，新学员之间作长时间的艰苦较量。测试耐力。

师傅和部屋主人监督训练，并用尖锐的语言讥消他们，偶而还会用竹枝或条帚柄抽打他们。两三个小时的艰苦训练后，新学员流着汗、浑身尘土站在旁边，还要准备将毛巾或水递给高段位的人。对这些新手来说，每个人都被分派为助手或仆人，他们不得不为那些高段位的人擦背、跑腿。白天他们不能睡觉，而年长些的却可以在为高段位的人准备晚饭前随便走走，或买东西，或出去跑腿。

初学者在相扑生涯中若总是停留在一个水平，一般就得改行作厨师了。或者如果他们表现得好，可在同一个部屋内实习，30岁退休。从多方面来看，他们是相扑的新血，是这一体制的生命力，但他们却要为冠军服务，好让这些人继续努力，日益完善，获得头衔。

参观之后，二子山邀请我和家人吃鱼和蔬菜火锅。其实这是一种谈不上什么烹饪方法的炖菜，由新鲜蔬菜混以家禽、猪肉、鱼肉，放入糖和酱汤做成。还有胡萝卜、洋葱、圆白菜、韭菜、菠菜、黄豆芽、豆腐和在米醋或米酒中发酵的豆酱。火锅容量很大，对像我这样胃口小的人来说，它显得太丰盛了。但对相扑手而言，他们可能还觉得不够吃呢！相扑手都是大肚皮，好像是为了能变成相扑手而被迫吃那么多似的。

我很喜欢火锅，这是我头一次品尝相扑手的食物。新学员为我们服务，而且在我们吃完饭后，他们才开始吃。我看见他们拿着碗盛松软的米饭。厨房为了做出足以喂饱30至50名狼吞虎咽、成长迅速的年轻相扑手所需的饭菜，简直要忙死了。

相扑很艰苦，而且很少有人能在40岁后仍操此业，大部分人都在30出头就退休了。退休也有一个激动人心的仪式，包括剪去相扑手独特的头顶发会。我观看了千代富士的退休仪式。他坐在“土俵”的一把椅子上，周围是注册过的赞助者、朋友、相扑迷，有几百人之多，他们轮流从他的头上剪下一小缕头发。最后的一小缕头发则礼节性地由他自己的部屋主用一把长长的铜剪剪去。

千代富士眼中噙满泪水，这一刻真令人伤感。从此他结束了相扑生涯，打败对手的胜利荣耀和人群雷鸣般的欢呼声都将与他永别了。退休者不能参加任何比赛，他们只得让路，因为有更年轻、更强健的相扑手登上舞台，而要战胜这些新人太困难了。

仪式后是娱乐，一扫仪式前的伤感阴暗情绪。唱歌，跳舞，开怀畅饮，每个人都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