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7/29 | ■刁卿蕙／

報業鉅子梅鐸，因旗下世界報涉及電話竊聽醜聞，在英國國會接受質詢。向來呼風喚雨，喊水會結冰，不可一世的80歲老人，在頻頻道歉後說，「這是我一生中最謙卑的時刻。」那一刻的低姿態幾乎動人側隱。然而，其「嬌妻」鄧文迪在法院給擲盤攻擊者的一巴掌，不啻是對濫情者「婦人之仁」的反諷。

西方「黃色新聞」傳統由來已久，為了刺激發行量，滿足低層次閱聽者的嗜腥，狗仔無所不在。隨著科技的進步，挖新聞的手段也愈趨無所不用其極。但是，此波受世界報侵害隱私的對象與範圍之廣，委實駭人聽聞，前所未見。

上自皇家貴冑，政商名流，下至普羅升斗小民，均成了報社的囊中物，媒體主事者藉科技之便，已然成了宰制大眾的神。

傳統正派報紙，在數位革命後，已漸凋零式微。媒體界大魚吃小魚式的併購，養出了像梅鐸這類得以隻手遮天，興風作浪的海怪。

啟蒙者期待賴以抒發意見，導引公眾輿論的媒體，多已被聽命行事的偽知識分子所把持。梅鐸者之敢如此肆無忌憚，仗的也就是那層層覆裹牽連的黑暗勢力，和自以為是主子的廣大閱聽者之無知不明。

護夫利己到不顧一切的「虎女」，有效吸睛（這倒是符合黃色新聞的精神）。大家興味盎然地重溫此姝的攀爬史，同樣也對梅鐸不念舊情，棄糟糠就新歡之行徑，既鄙夷又佩服。這對夫妻所展現的是，自古以來世俗「成功者」所該具備的特質：一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雖千萬人吾往矣之鋼鐵意志。這是仍牽掛「講情重諾」的一般人所難以企及。

鄧文迪在法院打人，說是出於「護夫心切」，這種以愛為名的解讀毋寧太膚淺與一廂情願。那一拳其實是野心家的自我防衛。

她所護衛的不過是其夫所代表的權勢及傳承，那一拳不過是種獸性警示，雖受制於法院公領域，虎落平陽，暫處弱勢，卻藉此舉昭告眾人──當心反擊。

在受審時，在受人身攻擊那一刻，他是她，她亦是他，他們是生命共同體。她不在保護他人，而只是在捍衛自身權益；因之，她可視公權力為無物，可以不顧在場法警，率先為所欲為，先行報復。

這種「反射性」的快意行動，不但曝露了其本性粗野及缺乏人文素養，更誠實道出了其內心真正的意識：一種絕對的權力傲慢，與不惜代價維持既得利益的決心。

鄧打人後回座，雙手抱胸，睥睨會場的神情，有中文媒體謂之「酷」，似有讚賞之意；竟還有人認為她將因此獲梅鐸的感念，鞏固在家族中的地位。精明算計深沉如梅鐸者，不會看不出，其妻的一拳已重擊他之前刻意營造的謙遜，使得那一聲聲的抱歉，如困獸回撲前的低鳴。

伏爾泰曾提醒每個人：「勿忘你身為人的尊嚴。」當梅鐸（及眾財經黑手）在踐踏人性，毀壞社會公約，濫用權力，炫富玩法時，他早已棄生為人類最珍貴之天賦為蔽屣。

在面臨突發叢林式襲擊時，那身昂貴的文明外衣輕易被撕下，曝露出赤裸本性。梅鐸華裔妻子那一拳，很遺憾地，將表象先進的西式文明再次打回了野蠻狀態。

（作者為旅美時事畫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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