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此刻也意识到自己越线，慌忙抽回手臂，红着脸，低下头，用黑乎乎的手指，扣着桌面上露出的麦秸杆。也许是地主羔子的自卑感压迫着他的听觉神经，至于老师在讲台上说了些什么，王小波一句也没能听进去。直到放学了，他也没敢正眼看娟子，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依然低着头，还是那双手，揪着小褂的襟角，远远地跟在娟子后头回了家。

 
    此后，在小学五年的时间里，王小波和娟子一直保持着这样的距离。这种非正常的距离，在日后成长的岁月中，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巨变。小学毕业，他俩以总分197分的好成绩并列全县第一，同时也给这所全县最穷最破，条件与环境最苦的乡村小学争得了无比荣耀的光环，并双双考入大王庄乡的重点中学。
       
    无巧不成书，上中学的时候，娟子和王小波再度分到了一个班，巧就巧在，芝麻掉进了针眼里，俩人又做了同桌。娟子当了学习委员，王小波当上了班长。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两人才有了短促的交流。其实，这并不是最直接的原因，原因是1984年，王小波的爷爷与父亲摘掉了地主的帽子，摆脱了地主恶霸的成分。王小波从此也不再是地主羔子，他渴望中人与人之间的平等与尊重，终于可以拨云见日，昂首挺胸的做人，不再受冷眼的刺射，讥讽的嘲笑，距离的排斥。这种压抑在他幼小心灵中的自闭心态，开始慢慢释放，学会了慢慢改变受压的方向，滋生着一个赖蛤蟆的狂妄梦想。
       
    初三时的姚丽娟，逐渐显出农家淑女的身姿，红扑扑的脸蛋，红霞两朵，最具甘南女孩特有的标志，柔细飘逸的长发，精心续留了十五年，姚爹花了十块钱给她买的白色的确良衬衣，染的肤色更加白皙。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像村头榆树下那口老井里的水，清澈、透明，漾着波动的柔光，眨眼的瞬间，有如剪断了千尺的瀑布，再次飞落入潭，令人视而清馨，听之有语。
       
    而此时的王小波，也已略露成熟，活泼且不浮躁。清瘦的脸，干练的身骨，凸露的骨节，让班里稍胖的女生羡慕至极。羡慕更多的还是他遥遥领先的考分和一手潇洒的好字，读来优美的文笔，太多的优点，溶聚一身。赢得同年级许多女生的青睐，包括娟子，对他也越来越另眼相看。
       
    转眼间，春花独自落败，夏蝉筑枝高鸣，蜻蜓成群飞舞，蝗虫田间肆虐。麦穗由青渐黄，香豆裂开饥渴的嘴，高粱忍耐不住太阳的灼烧，晒红的脸躲在细长的茎叶下，不敢抬头。窒息的空气，没有一丝风吹草动的痕迹。种种意向表明，三伏天的到来，农家准备夏忙了。
       
    学校里，莘莘学子，鲤鱼一跃的试跳，也即将在这个季节面对命运的抉择。考场里的窗户如数打开，开与不开没有分别，屋里屋外一样的炎热，紧张的氛围，凸显着寂静的脉跳声，除此，还有笔尖耕耘在试纸上急行的沙沙声。这次，娟子和王小波，被分在不同的考场。娟子握笔的手，除了天气带来的热量，还有紧张的心理反应导致的恐慌，一度失去了与大脑的联系。豆大的汗珠，落在答卷的字迹中，模糊了清秀的笔迹，来不及擦拭，在干燥的气息里，瞬间被烘干，原本整洁的试卷，已是面目全非，泪水随之汹涌而来，再次打湿皱皱巴巴的答卷。
       
    情急之下的娟子，再也挺不住这要命的恐慌，眼前一片眩晕，重重的倒在考场里。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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