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妮的大名叫姚丽娟，“苦妮”是村里人给她起的小名。苦妮的母亲在生苦妮的时候，因为产后大出血，乡里医疗条件差，在从乡卫生所转去县医院的路上，停止了年轻的呼吸，再也没有回来。撇下嗷嗷待哺的苦妮和大苦妮两岁的姐姐丽英。仅凭家里每人一亩三分地的责任田，姚老爹吃力的带着两个幼女，田头做爹，炕头做娘，艰苦度日，无不心酸。村里好心的乡亲，隔三差五的会去姚家给予一些生活上的帮助，男劳力扛锹扶犁，撒种播肥；女闲人飞针走线，缝缝补补。在父老乡亲一声声“苦妮”那慈爱的呼唤中，苦妮逐渐长大，可以和村里的伙伴们一样，背着书包上学了，上学的时候同学都叫她娟子。        
    

    娟子上学的第一天，姚爹没有去送她，给了娟子一沓一分两分的毛票，并再三嘱咐，一定把这五毛钱交到老师手上。其实姚老爹的叮咛是多余的，娟子在全村的孩子里面是出了名的乖巧、懂事，而且农活家务，件件干的是有模有样。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话用在娟子身上，一点也不为过。 
           
    打从学会走路，家里的十几只小山羊就成了她最要好的朋友，与羊为伴的这段童年时光，这也是她在入学之前，最自由，最散漫，最灿烂，最开心的时候。门前沟底的草地里，不时有被她清脆的扬鞭声惊起的蚂蚱，有被她幼小的身影扑捉的舞蝶，也有被她顽皮的小手掐落一地的野花。娟子的童年是快乐的，快乐的童年趣事，就这样伴着崖边飘逸的白云，穿越村头那棵老榆树的落叶，在春去秋来的更替中，成了她一生中最难忘却的闺中往事。 
        
    背上新书包的娟子，一路哼着小曲，兴高采烈的自个去了乡里的田耕小学。田耕小学离家有七八里地，是大王庄乡最落破的一所民办小学，一间教室，两个老师，二十来个学生。学校没有校长，代课的老师，是乡里高考落榜的两个女娃。娟子的姐姐曾经也在这里上过学，不过只上了两年，因为家里没钱，交不起学费，辍学在家帮姚爹务农了。学校没有院墙，坐落在通往大王庄的一条土路旁边，教室是早年生产队里养牛用的牛圈，后来经过翻新修复，变成了今天的田耕小学。教室四周满是黄灿灿的油菜花，招来很多蝴蝶和蜜蜂在花丛里相互起舞。 
        
    教室里，闫老师正在忙着收缴新学期的学费，在娟子刚准备进屋时，邻家的王小波也跟踵而来，一手提着书包，一手持着柳条，从娟子身边噌地擦了过去，挤进报名的队伍中。交完学费，老师按男女分座位，由矮到高，依次分好。恰巧把娟子和王小波分到一张桌子。桌子是老师和村里的乡亲用土块干码的案台，桌面上用麦草活的泥，干裂的台面上依稀可以看见麦秸的秸秆，要是打开作业纸平铺在课桌上写字，下面不垫一本厚一点的书，写出来的字，一定是歪七扭八的，极不工整。凳子也是两块一尺见方的土坯叠落而成，没有用泥灰刮抹。但这里的孩子却像进了天堂一般快乐，读书的喜悦，和初入学堂的热闹，慢慢代替了在家放羊、割草的懒散习性。 
        
    平日里，娟子从不和王小波玩耍，也不与他过多的接触，虽说邻里两家挨得很近，迫于村里的闲话，姚家和王家来往颇少。其间缘为王小波家出身不好，爷爷是地主，而地主的帽子，当然也就影响了王家与乡里乡亲之间的沟通和了解。可偏偏老师就把他和自己分在了一起。原本花儿一样灿烂的笑脸，瞬间消失，撅起的小嘴，不停的嘟囔着，还不时的拿胳膊肘顶一下越过三八线的王小波。天真的眼神，此刻，似乎有些惧怕坐在身边的地主羔子。 
        
    王小波此刻也意识到自己越线，慌忙抽回手臂，红着脸，低下头，用黑乎乎的手指，扣着桌面上露出的麦秸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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