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惠皇后的北宫梦

文/赵炎

《北京晨报》4月24日C06版，责编：蔡辉

导语：孝惠皇后在吕后的母权延嗣构思中，角色相当重要，有无让其成为接班人的意思，不好说。从她安排自己后事时写的两道遗诏来看，存在这种可能。

汉初的八个异姓王，被刘邦去世前或杀或废解决了七个（卢绾外逃），长沙王吴芮成为仅存的硕果。论及最显贵家庭，吴家还真算不上。

高后二年对功臣榜重新修订，宣平侯张敖赫然位列第三，当时许多人各种不理解；在吕后主政时期，丞相曾有过多次奏表：“鲁侯居长安，请得买马关中。”高后的回复都是“制曰：可。”问题来了，张敖的排名怎么那么靠前？马匹是战略物资，鲁侯为何能长期获得贩卖许可，牟取暴利？他是何许人也？

我简单做个梳理，许多问题也就不是问题了。

张敖是赵王张耳之子，同时还是鲁元公主之夫、孝惠帝刘盈的姐夫兼老丈人。当时的鲁侯叫张偃，是张敖之子，吕后嫡外孙，孝惠帝的外甥兼小舅子。关系有点乱，对吧？但这个关系是真实的，理还乱剪不断，原因就在于有个大家偏爱的人物——孝惠皇后。以此可见，张家才是最显贵家庭，当时无二。

孝惠皇后是个传奇人物，她有着妇孺皆知的名字，叫张嫣，很好听但很不靠谱；她有着海棠般的容貌，被民间尊为花神，很抱歉查无实据；她还有着“贤”的美名，助孝惠帝“除挟书律，泽被千古”，对不起纯属扯犊子……而这许许多多的虚构，均缘自野史《汉宫春色》，也是醉了。

作为史称的孝惠皇后，没那么传奇。

前192年，吕后“以重亲故”，将年仅十一岁的她（下称张氏）嫁给了孝惠帝，同年立为皇后。舅舅娶了外甥女，在今天算乱伦，在那时还真不算。别以为吕后夹头了，他们那代人，都是从乱世里侥幸活下来的，脑子里没那么多社会伦理、纲常规范，也没人管这些。她如此包办，不过是超级疼爱独女鲁元公主罢了，也有母系政治之需要——刘盈不理政，她亟须增加与群臣博弈的筹码。

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张氏，在此背景下走进了悲剧。或许她也有梦，不是或许，她肯定有梦。世界那么大，她不想去看看？但是外祖母不让，她只能再等等，等着再长大一些。成长是快乐的，现实却是残酷的，外祖母需要她尽快怀孕，尽快为皇帝生下孩子。可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又如何孕得出另一个孩子呢？“欲其生子，万方终无子”。吕后只得想辙，对外宣称皇后怀孕，“取美人子名之，杀其母，立所名子为太子”。三年后，孝惠帝病逝，刘恭小朋友即位，史称前少帝。张氏有没有升格太后的册封，我查不到资料，有一点是肯定的，她未及笄就失去了男人，如同花朵儿刚欲绽放就进入肃杀的秋天，树巅寒鸦的日子不会好过，然而她的肚皮并未因此而闲着。前184年，刘弘小朋友又即位，史称后少帝，而这个刘弘正是假冒她肚皮蹦出来的又一个，可怜的小姑娘！

史料对于孝惠皇后的记录还是不少，只是都一笔带过，好像她就是吃盒饭的龙套。史家小气得没朋友，不过这“小气”却能让人察觉吕后的良苦用心和当时母系政治的强势。在前后少帝八年里，张氏作为名义帝母，毫无事迹，想必出于外祖母的眷顾或刻意安排。《本纪》里说，“高后元年四月，鲁元公主薨，赐谥为鲁元太后。子偃为鲁王（此处有误，应为鲁侯）。”公主的早夭，使吕后痛不欲生，抬高公主之子、皇后之弟的爵位，甚至放纵他去贩马赚钱，显贵母系的意图非常直白。另，“高后七年，宣平侯张敖卒，以子偃为鲁王，敖赐谥为鲁元王。”按照儒家女子从夫的规范，张敖从妇，搞的什么鬼？清代梁晖北批评该做法“悖于三纲甚矣”，其实是只看到鱼儿生病没细看池塘污染，大环境是女人当家，你想怎么着？侯之妻、母继为侯的例子又不是没有。

孝惠皇后在吕后的母权延嗣构思中，角色相当重要，有无让其成为接班人的意思，不好说。从她安排自己后事时写的两道遗诏来看，存在这种可能。一道是“赐诸侯王各千金，将相列侯郎吏皆以秩赐金”。另一道是“大赦天下，以吕王产为相国，以吕禄女为帝后”。无缘无故发的什么钱？朝廷生意不做啦？说穿了还是收买人心，当然不会为那个小皇帝。如果接班人是孝惠皇后的话，倒是有可能，此时她已然二十四岁，学习了十余年，有外祖母娘家人的帮助，顺利掌控朝局应该没问题。这或许也是她从女童到青年一直都在做的梦。

然则诸吕尽是酒囊饭袋，根本不是周勃、夏侯婴等人的对手，吕后留下的母系政治力量瞬间瓦解，“独置孝惠皇后，废处北宫。”心肠好的汉文帝当然不会委屈了这个苦命的嫂子兼外甥女，饶是这样，那座与桂宫相近的北宫又怎能承载她的未醒之梦？秋风清冷，月华依旧，孤枕一定难眠；偶尔栖鸦复惊，也只能认命。汉文帝后元年间芳魂西去，终年约40岁。（赵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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