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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朱淑真参加“女德班”
文/赵炎
一顶花轿,吹吹打打;数行烛泪,滴滴答答。池塘里的鸳鸯还在四处戏水,玫瑰儿的花香还在身边漫溢,一代才女朱淑真已然盘起秀发,做了人家的新娘。那一年,大约是南宋绍兴二十一年。
听说新郎官的条件也还过得去,青春年少,就吃公家饭了。他长得怎样?学问怎样?性情怎样?是不是我今生的唯一?连串的问号,流韵出新娘的心思。她对自己的另一半是早有期许的,“初合双鬓学画眉,未知心事属他谁,待将满抱中秋月,分付萧郎万首诗。”也就是希望丈夫能够是在精神上与自己互为知音的才子,未来才能拥有幸福。
少女的梦总是迤逦而多变!当盖头掀起的那一刻,一位俊朗的青年与他脸上“小登科”的得意,瞬间在朱淑真的心里跳起舞来----没有前世的风花雪月海誓山盟,怎会有今生的双宿双栖举案齐眉?
微醺的意识里,满满的,全是云淡风轻莺莺燕燕。
一
新婚肯定是甜蜜的,耳鬓厮磨,缠绵悱恻,谁也无法挣脱荷尔蒙布下的局,不是吗?然现实又往往非常的残酷。
且不说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婆媳关系,姑嫂相处,光是从绚烂到平淡这个过程,已然够人受的了。还不仅如此,当“文青妹”遇到本分哥,不同的身份标识,不同的爱好志趣,注定要让两位可爱的年轻人产生迷失。
朱淑真比李清照晚生20年,从北宋到南宋,相应的社会环境也从相对的宽松走向了相对禁锢,幽闭的闺阁,三从四德之类的教条,妻子不该被家庭以外的任何男人看见等原则,开始空前的压倒一切。
上述种种,对朱淑真来说,都是难以容忍的。
数年后,她发出了这样的怨怼:“鸥鹭鸳鸯作一池,须知羽翼不相依。东君不与花为主,何以休生连理枝?”他不是她理想的丈夫,这也不是她憧憬的生活,她内在的才情风流,他根本不懂得欣赏珍视。与这样的人厮守到老,意味着生命的枯萎----西风萧瑟,花落满地。
历史出现这一幕大概也属正常,年轻人嘛,镜花水月的不切实际,主要归咎于年龄段,过了这个“村”,准没那个“店”。一旦成熟了,小姑娘真正长大了,也许就会知道,知音并非生活的全部,平平淡淡才是真。
想必她的丈夫就是抱着这样的一种生活态度,史称其“俗吏”一枚。俗则俗矣,不应该指责他什么,这世间又有谁能真正的免俗?从朱淑真回娘家十多二十年却并非“大归”来看,其平俗的丈夫倒还是讲几分恩义的,休书始终没写,婚姻的大门始终敞开着,正妻始终虚位以待。
赵炎以为,居家过日子,还是俗一点好。每天拉长个脸,伤春悲秋强说愁,凡事情绪化,这日子没发过。朱淑真婚后写过一首自画词:“玉体金钗一样娇,背灯初解绣裙腰,衾寒枕冷夜香消。深院重关春寂寞,落花和雨夜迢迢,恨情和梦更无聊!”这种心绪的孤寂和忧愁,这种对文艺的偏执偏爱,跟真实生活完全脱节,又何谈“女德”?
得失取决于心境,并非不可调和。
你不开心或有心事,可以和丈夫交流呀,即便在向以男性为中心,女性为附庸的社会里,夫妻之间又怎么会壁垒森严若斯?
二
不讲女德,幸福远去。
显然,朱淑真看不到广阔的世界,但该是感受到了生活的无趣和淡然。以她的聪慧,理应“不如怜取眼前人”,多反省自己,把心思用在爱丈夫劝诫丈夫培养丈夫的情趣上,少吟咏些“间关几许伤怀处,悒悒柔情不自持”之类的句子,那么,苦尽或能甘来,其丈夫说不定也能成为第二个“赵明诚”。
如今饱受争议的“女德班”,所教女德如“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逆来顺受,绝不离婚”,等等,糟粕居多,不值得提倡,与宋代女德亦差之千里,但理解包容,如何做个睿智女人等原则,却是相通的。
懂得理解,懂得包容,懂得激励,再大的风浪都可以是风景,再无聊的岁月都可以有滋有味,再难捱的日子都可以等来彩虹。然而朱淑真没有这么做,她选择放弃,选择回娘家,选择了另类的为世俗所不容的圆梦方式----出轨,火辣辣的出轨。这种别样的自信与自负,好像如今的小女孩看多了日韩浪漫剧,虚幻代替了本真。明代文学家杨慎在《词品》里严肃地斥责她“不贞”,也即失德,大约不是空穴来风。有词为证:
“恼烟撩露,留我须臾住。携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黄梅细雨。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入人怀,最是分携时候,归来懒傍妆台。”(《青平乐》)此词记录的是她和情人一起游湖欢会的情景,感情表达,大胆而直率。
“火烛银花触目红,揭天鼓吹闹春风。新欢入手愁忙里,旧事惊心忆梦中。但愿暂成人缱绻,不妨常任月朦胧,赏灯那得功夫醉,未必明年此会同。”(《元夜》)她全身心投入到了情人的怀抱,大胆而张扬,浑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全然蔑视森严的男女之大防。
桀骜不驯,目中无人,女德全无。于她来说,无疑飞蛾投火,不幸就无法避免。人,应该正确理解生活的本质与生命的价值。所谓懂得才叫完美,不因历史的局限而局限。李清照可以写出“年年雪里,长插梅花醉。……水光山色与人亲,说尽,无穷好”,可以写出“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都是积极的生活态度。固然时代有所变迁,但朱淑真同样坐拥柔柔的夏风,聆听不息的蝉鸣,心染季节的花开,偎依清浅的岁月,难道就不能守着心灵深处的一份静美,淡看风来云去?唯有这样,才是值得追求的诗意人生。
三
宋孝宗淳熙七年(1180),在文学圈无处不在的“凝视”(或者可以称为鄙视)下,年仅45岁的朱淑真永远告别了流行的挑剔,据说是投水自尽,死于湖中,尸骨都不能安葬。“其死也,不能葬骨于地下,如青冢之可吊”。不重女德,引来的是两袖秋风和数不清的寒凉。
她的叛逆与放纵,不但捆绑了自己,也让其父母不堪承受之重,无法面对“社会的凝视”,气恼之余,将其存留文稿付之一炬。至此,夫妻之情,血缘亲情,在她的脱离现实的无度挥霍中枯萎、死亡殆尽。
两年后,文人魏仲恭将她散佚于外的诗词作品辑为《断肠集》十卷,郑元佐为之作注。有序开篇云:“尝闻摛辞丽句,固非女子之事,间有天姿秀发、性灵钟慧、出言吐句有奇男子之所不如,虽欲掩其名不可得耳。”
“固非女子之事”,实在一语中的。
女子的情绪化、虚妄偏执、以及犯“二”的自大,种种表达的取向,与当时已婚妇女的现实形象和行为模式都是水火不容的。因为结婚以后,妻子要忙于生育抚养孩子、打理家务、管理仆人、搞好姻亲关系等等,安能踏雪寻梅,畅游山水?无视道德,放纵灵魂,或可精彩一时,却不足以精彩永远,杰出如李清照者,晚年亦不免“凄凄惨惨戚戚”。
不切实际的追求,必然陷入生活的盲区,不能不说是一种病态。如果朱淑真也参加“女德班”,汲取其中的理解、包容、柔顺等正能量,还会发生这种旷世悲剧吗?(赵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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