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崔华芳 （特别说明，根据真实情节改写而成，请勿对号入座。）

我正在给学生上课，突然接到了儿子老师的电话：“ 陈老师，你快来一趟吧，来看看你儿子写的作文！”放下电话，我觉得老师也太小题大做了，一篇作文，至于让我跑一趟吗？但想起儿子最近冷漠的表现，我还是急匆匆地赶到了儿子的学校。

当我赶到老师的办公室时，儿子阿志正站在办公室的窗户边。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儿子，发现他一脸神气，似乎根本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当他的目光与我的目光对视的时候，我竟然感觉到了一丝挑衅，我不禁打了个冷战。再看看老师，老师却是一脸怒气。

老师把儿子的作文递给了我。作文的题目是冬天。

“汕头没有冬天，既然老师让写，我就写汕头没有冬天。”刚看第一句，我就感觉到一股火药味。这哪是作文？简直就是存心和老师作对嘛！怪不得老师叫我来一趟。

我的火气蹭蹭就上来了。我一把撕掉了那页作文，想要好好教育一下儿子。

这时，儿子突然从窗户边蹿了过来，双手紧紧地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感到一阵窒息，只听见儿子歇斯底里地吼道：“我忍受你们这些老师太久了，今天我非要掐死你！”老师们一见这种情形，立刻围上来劝解、拉扯儿子。

但是，16岁的儿子，已经是一个大人了，在他失去理智的动作下，我简直就像无力的羔羊一样，任他摆弄。我泪流满面地问儿子：“你真要掐死妈妈吗？”

谁知，儿子面目狰狞地说：“我就是想掐死你！”

我的心都要碎了，这就是我16年来苦心教育出来的儿子，当着外人的面要掐死我的儿子。我把心一横，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如果你真那么恨我，你就掐死妈妈吧！”

后来，在场的老师连哄带劝，终于把儿子拉开了。当我和儿子对坐在办公桌两边时，儿子的眼光是恶狠狠的，似乎对我有深仇大恨一样。他一直在嚷嚷：“我受够了，我再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 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儿子，我真搞不明白他怎么会变得如此冷漠无情？

当老公把我们母子领回家后，儿子立刻向我道了歉。老公问他为什么要掐死妈妈。儿子说：“妈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撕了我的作文本，根本没有考虑我的面子，我痛恨妈妈这种做法，所以才会失去理智。”

我惊呆了，原来儿子要掐死我的理由竟然如此简单。难道当场撕他的作文本比妈妈的性命都重要？晚上，老公对我说：“你是老师，你站在儿子的角度想一想，他已经是大人了，当众撕他的作文本，让他的自尊何在？虽然这事过去了，我怕儿子的心结还没有打开。”

果然，从那以后，我发现儿子对我越来越冷淡，很少和我主动说话，即便是我有话跟他说，也是敷衍了事。最令我痛心的是，儿子竟然不叫我妈妈了！

我天天思考，夜夜失眠，我为儿子做了那么多，儿子为什么这么恨我？也许正如老公所说，儿子的心结还没有打开，但是，他的心结到底是什么呢？

我是一个有着20年教龄的小学教师，是许多家长称道的优秀教师。儿子出生后，我一直精心教育。儿子也很听话，表现非常不错。半年前，为了儿子能够考上一所好的大学，我花费了许多人力物力，给儿子选中了一所私立学校。谁知，儿子说什么也不愿意去，无奈，我只好硬逼着他去。上了那所学校后，儿子开始出现逃学，还迷上了网络。当他缠着我给他买一台笔记本电脑时，我断然拒绝了他。结果，儿子竟然骂我是“不是人”。

我痛苦地回忆着，当过去的情形再次清晰地展现在我脑海中时，我的思维也逐渐清晰。儿子就是在这些事情中，慢慢地变了。

为了儿子的事情，老公和我的分歧越来越大。我们天天争吵，家里整天都充满着火药味。老公认定，儿子今天的叛逆是我一手造成的。我当然据理力争：“你整天忙于工作，儿子的事情你管了多少，到今天，你有什么资格来批评我？”他甚至威胁我：“就你这种态度，儿子不叛逆才怪呢，如果你一直这样，我们离婚算了！”

我痛心于老公轻率地对待离婚，更令我痛心的是，亲眼看到我和老公为他而争吵，儿子竟然无动于衷。

那天，我真的是疯了。我走到儿子面前，质问他：“你到底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妈妈？”儿子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竟然甩手走了。

我原以为儿子自己会回来，天色渐暗，儿子竟然一直没有回来。我慌了，只得和老公分头去寻找儿子。但我找遍了儿子可能去的地方，跑遍了全城的网吧，依然没有找到儿子。当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小区门口时，却发现儿子就在小区的花园里转悠。我上前拉住儿子想让他回家，可是儿子却不愿意回家。他一把甩开了我，又累又饿的我，两眼一黑，两腿一软，就失去了知觉。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人民医院的病床上了。儿子一直守候在我的床边，看着儿子倒在椅子上疲惫的脸，我真真切切地发现，儿子真的长大了。他的身体是如何伟岸，他的脸庞是如此刚毅，他的嘴角覆盖着明显的胡须。儿子在不经意间进入了青春期，对自己的人生充满憧憬，而我却还试图控制他的人生。

就在我端详儿子的时候，儿子醒了。他跑过来：“妈，你感觉好点了吗？”儿子终于又叫我妈了，我老泪纵横，我一把拉过儿子的手，对他说：“儿子，你为什么这样恨妈妈，妈妈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我，请你告诉我，妈妈一定改正。”

儿子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他把头靠在我的胸口，轻轻地说：“妈妈，我知道你很爱我。从小到大，你总是什么事情都帮我安排好，你希望我过得好。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对于我来说，你的这种爱简直就是一种折磨。我没有自由和权利，我像一个犯人一样，你说什么，我就得做什么，我每天都要忍受你的各种安排。”

听着儿子的话，我彻底明白了。原来，我为儿子精心规划的一条人生道路，对于儿子来说，并不是他想要的。而我，为了达到这个目标，竟然失去了理智，无视儿子的自尊，无视儿子的人格。

儿子继续说：“你想让我考上好的大学，你就让我去上那所学校，可是，我需要朋友。一次又一次的转学，我没有一个交心的朋友。我孤独，我沉默，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

“对不起。”我抬起儿子的脸，发现儿子泪流满面。

儿子泣不成声的对我说：“妈妈，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觉得你根本就不理解我，我只是你手中的一颗棋子。”

我终于明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呀。虽然在我看来很小的事情，慢慢积累，却让儿子幼小的心灵无法负重。被我误认为孩子听话的沉默，原来是儿子积蓄力量爆发的基础。儿子不想灭亡，就选择了爆发。

我总是以爱的名义，替儿子去设计他的人生，却没有考虑到，儿子因此成为了我手中的棋子，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方式，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发展方向，甚至没有权利去选择朋友。一起到儿子那颗孤独的心灵一直生活在没有友情的日子里，我真的后悔莫及。

我想起了一个故事：

有一个孩子，看到一只蛾奋力地想要破茧而出，孩子看到蛾这么困难地挣扎着，于是拿来小刀帮助把茧割破，让蛾爬出茧外。孩子对自己的杰作非常得意。但是，他却发现，自己帮助过的蛾同那些自己挣扎出来的蛾是如此的不同，身体显得异常的臃肿，赢弱的翅膀奋力抽搐着，却始终飞不起来。最后，它的翅膀终于垂下去，挣扎了一会儿，便死去了。

孩子非常难过，后来他请教了生物教师。原来，蛾在茧中的挣扎过程，体内的一些能量就流到翅膀的脉络里，翅膀因此变得坚强有力，破茧而出是蛾成长的必经过程。

孩子这才知道，害死蛾的正是自己愚蠢的怜悯之心。

当我把这个故事讲给孩子们听的时候，有个孩子说：“爱不能过度帮助。”我还当场表扬了这位孩子，而我自己呢，却正做着过度帮助的事情。儿子正如奋力地想要破茧而出蛾，我正试图拿小刀割破茧。幸好，儿子明智的感觉到了我的帮助正让他失去能量。

一个人在成长过程，总是会犯这样那样的错误，在不断的犯错与纠错中，完成生命的蜕变与成长。我决定站在儿子的角度欣赏他，鼓励他，让儿子自己去经历“破茧而出”的痛苦。

在我出院前，我终于鼓起勇气对儿子说：“阿志，以前是妈妈做得不对，妈妈真诚地向你说声对不起，请你原谅妈妈。从现在开始，妈妈决定让你自己去走你的人生之路。”

儿子的眼睛一亮，说：“妈妈，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儿子犹豫地说：“那我可以去学程序设计吗？以前你一直说我有网瘾，其实，我是对游戏设计特别感兴趣。”

看着儿子不好意思的神情，我肯定地说：“行，妈妈帮你打听一下，哪里有合适的学习场所。”

那天，当儿子高高兴兴地去学习程序设计时，我发现儿子的脸上一直洋溢着快乐。他还搭着我的肩膀说：“妈，你真是我的知心朋友。”那一刻，我的心里无比幸福。

儿子，妈妈期待看到你冲破桎梏后舞动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