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红楼：尤氏的脸面

潇湘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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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里的女人里尤氏算个中间人物。她不高贵、不厉害，甚至有些懦弱，但她在宁荣二府行走自如，当家奶奶的位子坐得稳稳的。为人也谈不上低调，就是不让人讨厌，还有几分同情。这就很有意思了。

贾珍怎么会娶了尤氏，这是个谜。

尤氏的家世很低，低到什么程度。她的父亲续弦，娶的女人居然还带着两个拖油瓶，就是尤二姐尤三姐。若有钱，大可娶个黄花闺女啊。这尤老安人是个什么人物，不说她嫌贫爱富，身为母亲，单单看她任由贾珍轻薄两个未出阁的女儿，就知道这是个多么糊涂混账的娘。所以，尤氏的家世是很低俗的。

以贾珍当时的地位和气势，他完全可以挑个仕宦人家的正经小姐。为什么挑了个没有门第的尤氏呢？

贾珍这个人既淫又很要面子。他很清楚富贵人家的女儿，若是柔弱的，受不了他的胡闹，娶一个死一个。他的原配就是例子。若是刚硬的，又必定不会让他处处称心。还不如尤氏这样的，家里根基已经耗尽，只能依附他过日子，模样为人又拿得出手，应对礼仪也妥当，完全可以为他维持表面的安宁。尤氏的好处，贾珍是明白的。

贾珍是“一味高乐，把那宁国府竟翻过来了”，而看上去毫无作为的尤氏却能同凤姐、李纨交好，得老太太惠顾，和荣国府相安无事那么多年，是很不容易的。

凤姐是一双三角眼，两弯吊梢眉，寻常人家的女人哪里在她眼里。也只有她巧嘴笑话别人，哪有旁人逗弄她的。尤氏见了她却“必定先要嘲笑一阵”，这样的两个女人，既亲密非常，又彼此认可。而越过出生局限的尤氏能和凤姐嬉笑怒骂，是很有见识的。

更有趣的是她和李纨的交往。一个是心如“槁木死灰”的，一个是见惯风流场的，这身世背景经历迥然不同的两个人，居然能交心，真是奇事。

第75回，尤氏在大观园受了气，闷头就去了稻香村。李纨尚在养病，尤氏也不客套，只管“出神无语”。李纨叫丫头去拿新鲜点心，尤氏说“你一向病着哪里有新鲜东西。”直言直语，毫不避讳。尤氏要洗脸，李纨忙命素云取出自己的妆奁。尤氏生气，李纨假装不知，尤氏更生气了“你倒问我！你敢是病着死过去了！”

两个人的对话听的人简直目瞪口呆。如此毫无避忌，竟是掏心掏肺的交情啊。

以李纨之淡泊、凄苦，对尤氏之苦心竭力，两人内心的孤寂无援是一样的。

尤氏痛苦中的一句实话就是“我们家大小的人只会讲外面假礼假体面，究竟做出来的事都够使的了。”

就是这外头的假礼假体面，尤氏一人竭力维护者。一个宁国府，所有场面上的礼仪规矩她都牢牢地守着，妥当的处理着。

“除夕祭宗祠”这样的大事，是在她的操持下进行的。“死金丹独艳理亲丧”，更是她才干的全面发挥。那些上上下下的关系都要顾及到，那些淫乱的丑事她要烂在肚里。想想凤姐帮理个荣国府有多累，看看贾珍父子淫乱成那样，她还能独善其身，压制住众人，帮着宁国府始终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和秩序。若无她的忍耐和噤口，宁府的面子没了，还会牵连到荣府，尤氏也早就不存在了。

尤氏一力维持的就是东府的脸面。这其中有的该忍，有的该管、有的只能窝囊、有的不能管。各种分寸，把握，比之得天独厚的凤姐是没法比的，那个平儿倒可以类同。

因此，贾珍对她有三分敬重，贾母心里也明白。宁荣两府靠她来往走动。她的能干是另一种温和的无差错和息事宁人。一般人也很难理解和做到。

连惜春也为了撇清关系，不给她面子。尤氏的苦楚也是极寒的。

所以她对着闺蜜冷笑“你敢是病着死过去了”，她也是快hold不住了。

同为当家奶奶，她没有王夫人的气度，凤姐的骄奢，却也不似邢夫人的那般贪婪、愚强。她能忍能让，能做事能敷衍，宽容大度，同情心和善意不泯，一手烂牌居然能打出了尊贵，是让人叹服的。

大观园是个富贵清峻地，不是什么人都进得去的，这个圈子其实很挑人。东府里的女人能在大观园里坐稳席面的，除了她，也没有别人了。

一个女人落在泥塘里，拼尽全力也开不出花来，她是属于泥里的莲藕那种。虽然沾了一身污浊，但里面嫩白脆生，喜欢的人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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