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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30:遇人不淑
潇湘蓝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中国人给女孩子取名,喜欢用《诗经》。比如,淑、桃、静、梅、窈窕、伊人、如玉、子衿……不仅如此,古代女子若要知书识礼,也是从《诗经》开始启蒙的。《牡丹亭》中就有:古今娴淑,多晓诗书。他日嫁一书生,不枉了谈吐相称。因此上,杜丽娘的第一课便是《关雎》。此外,经过孔子、朱子等历代诗学家的注解、点拨、引导,《诗经》几乎成了古代女子成长、教养、情爱、姻缘各个方面的宝典。那么诗学家们都要教会女子些什么呢?
比如:
《关雎》是告诉女孩子要养成幽闲贞静之德,这样才可以匹配君子。
《葛覃》是教育富家女子“已贵而能勤,已富而能俭,已长而敬不弛于师傅,已嫁而孝不衰于父母。”
《樛木》:是提醒做了正妻的要善待众妾,不能存嫉妒之心。
《螽斯》:是赞美正室与众妾和睦相处,子孙众多,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
小序把这些诗作称为“后妃之本”。朱熹也说:此诗后妃所自作。孔子又常常提到“后妃之德”。其实都是一个意思,借后妃之口,树立天下女子的榜样。由此,端庄、贤淑、勤俭、孝顺、宽容、仁厚,等等成了女子必备的修养品性。
孔子说:后夫人之行不侔乎天地,则无以奉神灵之统而理万物之宜。自上世以来,三代兴废,未有不由此者也。
在孔子眼中,女子的品性修养关乎天下万物,王室兴废。可见有多重视。
此外,诗学家们也清楚地看到女子在蛮荒时期所受到的迫害和委屈。他们肯定并解读出诗作中女性的自我保护意识和反抗精神。可惜,这些被很多人忽略了。
比如“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这是说一男子抱了只死獐子,去诱惑一女子。“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这一句,今人特别爱,老喜欢演说成一对狗男女野地媾合的情形。朱熹则解:此乃述女子拒之之辞,故徐徐而来,毋动我之帨,毋惊我之犬。以其言甚不能相及也。其凛然不可犯之意,盖可见矣。
即便如现代人所想,诗作当时就是写的情窦初开,初次交欢。那这一对小儿女偷欢之后会有怎样的结果呢。何况一个抱只死獐子诱惑少女,一个半推半就随便交付,这个值得赞美吗?于社会风气而言,如此人人唱着山歌交欢,这一地的民风可野,可淫?
何况朱熹明确指出,“吉士”是相貌英俊的男子,又说“然而言语却不甚相及”,实际上就是言行猥琐。这样的男子因为相貌堂堂很容易让女孩子放松警惕,贻误终生。因此,朱熹解读为“其凛然不可侵犯之意”,真是提醒和指导善良的女子,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和自我保护的意识。
朱子之口之心,语重心长。
再如:“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朱熹解:“女子知以贞信自守,惧其嫁不及时,而有强暴之辱也。”这首诗,现在读者,都以为女子表达迫切出嫁的心情,却没有深思,当时民风粗鄙,嫁不及时会遭来强暴之辱的危险。实际上是一首表达女子内心凄凉的悲伤之作。朱熹指出女子面临的可怕处境,对当时社会的不良风气和舆论导向也作了揭露。
其三“厌浥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这首诗讲了一个女子因为不从而遭到牢狱之灾的迫害。很多人忽略了这首诗,忽略了诗中坚强不屈的反抗精神。
“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虽速我狱,室家不足。”
女子在反抗强暴之后,在狱中依旧意志坚定,并且有理有据,指出,没有媒妁之言,没有室家之礼,“虽速我讼,亦不女从。”即便把牢底坐穿,我也不从你。可谓掷地有声,深可敬佩。
朱熹在解读中显得十分惋惜:贞女自守如此,然犹或见讼,而招致于狱。因自诉而言,人皆谓雀有角,故能穿我屋。人皆谓汝与我尝有求为室家之礼,故能致我于狱,然不知汝虽能致我于狱,而求为室家之礼初为尝备,如雀虽能穿屋,而实未有角也。
他讲,女子贞洁自守,男子强暴未遂,恼羞成怒,诬陷女子不守聘约,陷她入狱。女子自诉,实未有媒妁之言,未拜堂成亲。句句话一针见血。只不过朱子言辞委婉,浅淡,是一位久观人世悲凉与丑陋的老学者,云淡风轻的深深叹息。
《诗集传》曰:读诗者,于一物所失,而知王政之恶;一女见弃,而知人民之困。诗经对女子生活的关注和品性的教育,是非常深入的。诗学家认为,容貌对于女子而言,不如品行。品行对女子而言,其重要性关乎一个家庭,一个朝代,一段历史的走向。其中在“遇人不淑”这一方面,诗学家也是很激进的。但是后世儒家很少在女子的自卫和反抗意识上着力,倒去说什么三从四德,不知是否故意,实在是糟粕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