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三百·商颂2】天命玄鸟的黑色幽默

潇湘蓝

诗说：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玄鸟，《史记》解：玄鸟，鳦也。《楚辞》注：玄鸟，燕也。《思玄赋》认为：玄鸟，谓鹤也。而郭沫若以为“凤凰既受诒兮，恐高辛之先我。”所以应是凤凰。

玄鸟到底是什么？不确定。

但“天命玄鸟”指的是高辛氏之妃简狄因为吞吃了玄鸟之卵而生下契。这一点是历代公认的。

这么看来，契的母亲是简狄，父亲自然就是帝喾。可是“玄鸟之卵”怎么回事，卵，这点事，有点涉及到精子的问题了。那么简狄嫁的高辛氏帝喾，是契的生父吗？那可是黄帝的第五代孙，中华五帝之一，若是他，又何必费心出一个玄鸟的神话，岂不画蛇添足？

或许另有隐情……

帝王心思，文人曲笔，向来神秘莫测。

再说玄鸟，既是天命，必然不俗。《史记》解为“鳦”。一个生僻字，再配上一段神话故事。云里雾里到美好神秘，可见司马迁明白，腐刑不是白受的。解读《楚辞》的王逸，一介才子，直言燕子。那不是屋前檐下的寻常物吗？别人说神话，你说大白话，岂不大煞风景。再说呢，一只小燕子，怎么能是一代始祖的爹呢？可见才子不通，只弄风雅不识人心。《思玄赋》的作者张衡和郭沫若，开始把玄鸟比作鹤、凤凰，都渐渐入世了。还是《山海经》，说得透透的：四翅鸟类，羽毛淡黄色，喜食鹰肉，性暴戾。初始形象类似燕子，后来随氏族部落的不断发展和融合，玄鸟就逐渐演变成有鸡冠、鹤足和孔雀尾巴的凤凰了。我觉得《山海经》最厉害的是说出了玄鸟的个性，“喜食鹰肉，性暴戾。”七个字，足见勇猛、威慑、凌厉、凶险，这才是一代始祖该有的气势。

那，契，到底算谁的种呢？

既然是天命玄鸟，且还是“玄鸟之卵”，司马迁都这样写了，肯定先要撇开凡俗。古来帝王，生父若不体面，自然要另找一个相配的，但同一时代知根知底，父母兄弟皆在，又不好明说。于是，唯文人神思妙想，“天命玄鸟”，掷地有声，而后有贤妃简狄，帝喾之美丽传说，显贵优雅到不容置疑。而“玄鸟之卵”不知是谁的笔缀，像是个笔误，又像是个暗藏的玄机，引得后人，肆无忌惮浮想联翩。

屈原是这样想象的：简狄在台，喾何宜。玄鸟至贻，女何嘉。才子王逸解读为：言简狄侍帝喾于台，有飞燕遗坠其卵，喜而吞之，因生契也。后人不谈文化只说白话：帝喾与简狄在露天交欢……整得死去活来，哪里还有燕子啥事情。

郭沫若又在《历史论》中说：玄鸟本是男性生殖器的象征，卵，便是它的别名。

神话到了这里，已经毫无诗意，更无别意，从面纱起，被撕得里三层外三层，林林总总，最后轰然一笑。一个关于帝王出生的笑话。

    笑过以后，会有点苦。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茫茫。”出自《诗经·商颂·玄鸟》

“天命玄鸟”讲的是契的出生。“降而生商”，讲的是成汤灭夏，建立商王朝。“宅殷土茫茫”，是讲盘庚迁都到殷，王朝中兴，稳定帝业，自此又延续了二百多年。

这里面，从契到汤，是十四代。从汤到盘庚，又经历十代。整个商王朝历经六百多年。《诗经》仅仅用十三个字一带而过。

翻开史册，在昔成汤被囚于水牢，十一征而无敌于天下。卿士尹伊，一计离间，夏灭商生。盘庚迁都，不服者割鼻绝育，灭门灭族。那些血腥厉辣，哀鸿遍野，生灵涂汰，都层层叠叠折压其中，悄然无声。听得到的是：奏鼓简简，穆穆阙声。朗朗吟诵的是：嗟嗟烈祖，邦畿千里……

如此，若再有人重理诗经，商颂五篇，一首既定：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茫茫。

武王载旆，如火烈烈。

实为阿衡，实左右商王。

不刚不柔，不震不动。

但有成汤，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

一章，五句，唯王侯将相，风骚六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