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游泳时
潇湘蓝

泳池里，坐在高梯椅上的救生员，是个很无趣的职业吧。我这样怜悯地想着，每游过一圈就朝他望两眼，好奇他如何打发这呆板的工作。他穿着白色体恤，黄色中裤。身子松弛地靠在椅背上，两手垂在一侧，脚略略张开。第二圈，他身子往前倾了一点，双脚交叉起来。第三圈，他身子更斜一些，一只脚搁到椅子上翘起来。第四圈，他变换了两只手的动作。第五圈，我不需要看了，我知道他的手、脚、身子，可以有无穷微小的变数。想到这里，虽不看，但仿佛看到一般，直直笑了起来。

常来常往多了，遇到几个孤胆潜入的小丫头骗子。个个细小伶仃。个个人精。
冲淋时，遇到这一个。她手拿着一块又长又大的毛巾，指着头上的横杆，喊一声：阿姨。我便接过去，帮她挂上去。心里却还想着要授人以渔。于是嘴里支支吾吾，方法却不奏效，还是老老实实甩上去了。
换衣服时，遇到另一个。手里拿着泳帽，怯怯托到你面前，我无比怜爱地替她箍到头上，谁知女孩头发又长又燥，氨纶松紧又不得力，好不容易套上了。松一口气转过身，她又托了一副眼镜凑到你身边。我正打算帮她套上去，她摇摇头，又塞到我手里，几次三番，我才明白，她那是要调整眼镜带子的长度。这也不是易活。扣子难开，长度又把不准。直比对到我一身细汗。完事了，她说声谢谢就此消失了。

我挺佩服这些孩子的妈妈，敢把女娃一人丢进游泳池。想必放养也是天性。小丫头倒是从小独立，嘴甜不吃亏。一声“阿姨”，我就乖乖替她们服务了。只是，没人教她们，既然独立行走于江湖，却不能自己动脑筋解决问题，凡事靠自己，才算真本事。这样凭张小嘴横行天下，到后来，会不会，精于眼色，而失于品性。

再有意思的就是大妈了。尤其天冷时，健身房恒温，大妈爱洗澡。一般跳操跑步游泳都没太多机会闲聊。只有到洗浴间里，本性毕露了。有一个，特能侃，一开始，我还以为她认识很多人，后来听出来了，根本不认识，就是能搭讪。可嘴巴一犯贱，心眼就缺一些。这里，女人们大多全裸，或者半裸，或者正在脱胸罩，或者抽内裤穿上去。大妈眼里没觉得跟菜市场有区别，张口就来。大多数时候还好了，东拉西扯，买菜做饭，公婆长短。
有一天，出事了。一条淋浴道，两边各三个喷头，彼此隔开，相对开放。六个裸女各自泰然。大妈一边说话一边挫内裤，眼睛瞟来瞟去，然后就斜着头盯住一个方向了。过了一会，她突然走将过去：“你怎么在这里大便啊，脏死了。”旁人听见都吓了一跳，有人凑过身去看了，倒是没看见啥。那个女人转过身，微笑着说：“谁会在这里大便啊？大妈来气了：“我明明看见你，一来就蹲在那里，一直在冲下面，那个黑点不是啊。”女人不响。大妈停了几秒钟，看没回音，就接着说：“厕所不是在那里吗？你怎么在这里大便啊，你不要不承认啊，主要太脏了呀，太恶心了呀，个要讲文明的呀……”大妈越说越来劲。大家都听着，不响。女人吃不消了，声音一沉：你讲够了没有，…别人即使错了，你讲了几遍，人家不响就行了。何况，人家跟你说了，没人会在这里大便的。”声音很利落。大妈一时噎住了。女人走了，大妈嘴里小声嘟嘟囔囔着。“明明我看见的……”一股子气憋在肚子里，洗完了出去跑到前台发了一通。清洁工接着走进来，垂头丧气，一边冲一边讲“讲我拖得不干净。”再后来，这个熟面孔的清洁工看不见了，换了一个年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