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济南出差一路随笔
(2024-01-25 15:24:42)1、在路上
火车慢悠悠的,因为不急着赶时间,我并不希望它跑的太快,这样的速度比较适合我流览窗外的景色。
此刻,我有一种满足感,大地上蛰伏的一切都向我一一展现。山野、河流、村庄、树林,不断重叠变幻着身影。
我喜欢那些冻不死的麦苗,紧贴着土地,象偎在母亲的怀抱里取暖,这真是一种独特的庄稼,非要历过寒冬的锤炼,来年才会长高长壮,结成子粒饱满的麦穗,我对麦子的敬爱之心是从冬天开始的。
我喜欢那些成片的树林,或在田垄,或在河边,或在沟壑,或干脆就在农田正中,光秃秃的,直如刀剑,或有一些薄薄烟雾缠绕在林梢,天地灰蒙蒙的,偶有飞鸟掠过,我想象着那鸟鸣的寂寥,我很喜欢那层寒烟,让那些林子生出一层神秘气息。
我也喜欢那些河流,缓缓穿行在冬天的大地上。会遇见一大片水域,闪着冷逡逡的光,没有云彩,没有飞鸟的倩影,没有花草的繁茂,它们也是寂寞的。有一些湿地,散布着一小湾一小湾的水,水草有些已枯绝,裸露着直径,有些尚绿,但那绿里也溢出冷意。
我也喜欢那些村庄,它们散布在大地上,那是无数游子的父母之乡,是他们永恒的精神家园。不知为什么,我内心里闪出李健那几首歌,风吹麦浪,父亲的散文诗,似乎都是从那些村庄里生发,那里依然有鸡鸣狗犬,有无数人梦牵魂绕的童年影像,偶有炊烟从村庄的某处红瓦房升起,构起远行人的回忆。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我甚至注意到那片野地里的一座孤零零的坟墓,那是谁的坟墓,枯黄的野草包裹着,似乎在某处培了新土,说明它并没有被忘记,也许是谁的祖父祖母或者是某位长辈长眠于此,回归了泥土,大地,山野,滋养着他的后世的子孙,生命的轮回总是神圣的,也让人生出一些敬畏。
看到了雪,这是令人欣喜的,天地似乎更加清澈。不知何时下的一场雪,刚开始遇见时,看上去下的并不很大,稀稀拉拉的。再往前,雪似乎更大些了,是的,越往前越大了,那些山野那些村庄那些河流树林,都被雪盖住了,它们似乎是有意设置悬念,一步步满足我的心意。雪,似乎要掩去一切色彩,让世界回归简单,雪,似乎让时间慢下来了。
火车似乎加快了速度,一切都变的朦胧恍惚了。而车厢里,人们个自忙碌,有的说笑闲聊,有的处理杂务,有的睡觉打呼噜,哈哈哈。前方到站,有人上来,有人下去。
2、雪后济南
到济南时,雪已化的差不多了,房上树上街道的边边角角,零零星星盖着残雪。
天阴阴的,裹着一层冷灰,树木纹丝不动,似乎在等待谁的到来。城市的喧嚣,似乎在雪中也减弱了一些。人们都行色匆匆,不愿在这冷中多待一会。
我们打车,来到南郊宾馆,这座老式的园林式的建筑群,主要是为举办各种会议使用的。院子很大,建筑们看上去也很宏伟,有些陈旧了,但骨感和气质在那,任岁月变迁,总让人不能小瞧。我记得还有一片水,一般的有地位的院落里不能没有水,总体上营造出一种北方园林的风味。如果下雪,雪下的比较大,这里也会美上天。
这个时节,草木都是冷戚戚的感觉,生命进入蛰伏的状态,大概是要把精神和力量,营养和能量都藏了起来。所谓轮回,总是要有高低起伏的安排。大概藏的越深,越会有恒久的生命力。
前几天下雪时,网上就有不少雪景的视频,人们的喜悦心情也可见,大明湖、解放阁、护城河、火车站、千佛山,那些红黄相交的建筑,那些经典的地方在雪中展现着独特的魅力,那飞扬的雪花,总是象满含着深情厚意。遇见,融化,化为万物。
我曾多次到大明湖,也爬过几次千佛山,身后的群山莽莽苍苍,很有气势,环抱着这座老城。但我没有亲历过下雪的时刻,我想象着,在一场大雪里,在纷扬的花中,一切都是白的,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水天一色,会是怎样一种不可言说的美。
读过老舍先生写下的济南的冬天,自己也写过几篇济南的春天,总觉得济南的韵味是写不尽的。济南象北方汉子的性格,热时象火,冷时似冰,既有黄河水的浓烈,又有大明湖豹突泉这些湖水泉水的静怡。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济南人的性格也有几分象,这是我喜欢的。
3、闲话冬天
北方的冬天要冷一些才过瘾,要下几场雪,或大或小的几场雪,或在清晨黄昏飘然而至,或在半夜时纷纷扬扬落下,第二天起床时,抬眼一看,窗外白茫茫一片,没了边界。远处的山,近处的河,都畅开了怀抱迎接这庄严圣洁的雪。小雪有小雪的妙趣,大雪有大雪的情致。飞扬的雪花映照着路灯,拂弄着河边那些树,锤击着那些密密的高楼,触摸着黑夜里透出亮光的窗户,还有眩人的霓虹车流,朦朦胧胧,似梦似幻,如歌如吟,如诗如画。
有炉火才更有意思,不仅用来取暖,而且增加了一种说不出的意境。我很怀念炉火,每到冬天,父亲都安好那个老旧的铁炉子,圆圆的肚子上细下粗,内有炉箅子,可以搁置木柴和煤块,过去引火还常常用山上采来的松球,晒干后易燃好用,生起火后再放上木柴、煤块,炉火便象一位讲故事的老者,绘声绘色吐露他的情感智慧。为了用好热量,一般要安装一根树起的细长铁皮筒,再要装一根横的铁皮筒,根据室内空间取暖的需要,设计它们的长短,方向是有门道的,要走烟顺畅,还要留住热量确保释放于室内。靠近炉子的部位经常被烧的通红。老旧的炉子,却让一家人暖盈盈的。现在有暖气空调这些高级精巧耐用的现代化取暖设施,很多地方已不用炉子了,没有了炉子,仿佛也失去了一些什么东西。当然,功用大于一切,再怎么怀念炉子,肯定也不再愿意回到过去。
北方的冬天,我喜欢一个人爬爬附近的山,寻得一份清寂。住地附近的几座小山都爬过了。南边的一座小山,圆圆的,不高,更象一堆土丘,没有岩石的骨骼,便失了山的气势,上面全是槐树和荆棘,都落光了叶子,山顶上还有一片墓地,我曾在前年冬天的夕照中爬过,在山头遇见一位放羊者赶着羊群在那片墓地里觅草,在灰色冷郁的气息中看到如血的夕阳挂在西天,生出一些悲壮之感。
我多次爬过北边相对较远处那座叫竹子涧的山,这里实际上也是崂山的西缘,后面也是绵延起伏的群山,与崂山相连。这里半山处有一座庵,有一棵上千年的银杏树,半山以下是一片密密的竹子林,竹子涧、竹子庵的名字大概由此而来吧。这片竹林让我留恋忘返,最早的竹从何而来无从考究,有竹的地方应是一块福地。我在这座山上不断有意外的收获,在去年的大雪中爬过此山,而且偶然知道了后面有一条更美的密径,近日小雪后又爬了一次山,竟然发现了冰挂奇景,满山的竹子、树木都结了冰,真有玉树临风的感觉。后边的密境处,那一片树木荆棘比较密的地方,有更美的冰挂呈现,在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悦若进了仙境。因为是正午,阳光比较足,许多冰挂融化,发出簌簌的声响,简直是天籁。
在冬天,如果能邀来几位好友登山赏梅,那简直是一种令人十分愉快的兴致。最好是下雪时赏梅。现在交通方便了,有了车子再远的地方也不用愁。我一般不去十梅庵赏梅,那里的梅树太密,人为的痕迹太多,人也多。而我偶然发现了一处正在开发的梅谷,在老家邻北的鳌山卫鹤山北侧,这里实际也是崂山的山脉,几千亩山地,有各种梅花。去年冬天,我和几位老友一说起爬此山赏梅,大家一拍即合,在冬天某日雪中,我们结伴游览此处,在我看来,此处梅如隐者,有几分野逸在外,有几分剑气藏入心中,白雪映照,傲雪寒梅,英气凛然。登高处,则见鳌山湾的海连着远天,崂山高耸入山,胸中自有一种天地浩然之气鼓荡。在这冬天清冷的山野,与梅为伍,荡涤那几分浊气,人显得纯粹了。归来,在父母的老屋中,煮酒饮茶,好不自在。
北方的冬天,可以生出很多独特的心境,那寒冷,令人忘而生威,却又让人感到生命的壮美。
4、青岛也在等雪
前几天,济南下了一场大雪,美出了天际。这座千年名城,被雪宠成了方物。那些亭台楼阁,那些湖畔名泉,那些凡夫走卒般的民间街巷,都被雪拢在了怀里。不用说,南郊宾馆、各大高校的校院,这些有空间的地方,一定是得到了雪的青睐,落的更多一些。
青岛,怎会甘于落后呢,似乎也在等待一场这样的大雪吧。没有雪,怎能渲染出她的另外一种美。
单是老城区那些有名的建筑,就不能没有雪的映衬,那蜿蜒曲折的海岸线,那静下来的木栈道,那些礁石,那长长的栈桥,栈桥一端的回澜阁,飞翔的海鸥,那小青岛,小青岛上的白色灯塔,青铜色琴女,那观象山上观星的平台,伏龙山上的圆顶,小鱼山上的亭阁,那基督教堂、天主教堂,那归帆,那远行的轮船,似乎都在安静的等一场雪。
雪能激发那骨子里灵魂里的美,雪能让世界彻底的静下来,雪应该是可以让它们疲惫的身影放松一会,雪似乎会让万物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
因为在老城区那座著名的建筑里工作了很多年,我对周边的大街小巷都极为熟悉,也有过几次在大雪中穿街走巷的经历。
我还记得在大雪中爬过几次附近的青岛山,那是周边山头最高的一座,这里还是一战的旧址,山中藏着德国人修筑的炮台工事。在这座高地,在纷扬的大雪中,俯瞰四周的建筑,教堂、医院、学校,水兵俱乐部、兵营、监狱的旧址,车水马龙的街巷,曾经繁华而如今有些衰落的中山路,回望着时代变迁,对人间万象竟生出一些悲悯情怀。再远眺前方大海,波漪不惊,延展到天外,进进出出的轮船,象一场场相聚与告别,在雪中渐渐朦胧模糊。我曾在大雪的山顶,遇见过一位舞剑的红衣女子,那飞雪如落花,那女子如武侠中的侠客,那忘我的境地,那红光闪电舞动的身影,让人不觉有几分陶醉。
我也在大雪中光顾游览过中山公园,登过山顶的电视塔。雪把大片的树林染白,雪拥着那几座湖泊,象拥着知她等她的爱人。我曾带着年幼的儿子和他的小狗,一起在林中的雪地里探寻,踩那咿咿呀呀的雪,呼吸那清新的空气,那美好的时刻,那孩童的欢喜小狗的欢喜,在凝成一幅幅画面,成为生命和记忆里珍藏的部分。雪对这座著名的公园,似乎是有一些偏爱的。
下雪时,不能不去八大关的街巷走一走,这里似乎还保有一些民国时的文化气质。在大雪纷飞的场景中,静坐于茶舍咖啡屋啤酒屋的一角,喝一杯热气腾腾的茶饮咖啡或不凉的啤酒,任时光慢慢流去,喧嚣散尽,也是一种惬意的享受。雪里,会有很多美好温暖的故事发生,装点着这个高速发展又有些困惑迷惘的世界。
万物视雪为知己,期待与她的浪漫相遇。
5、返程的路上
坐在火车上,视线可以放的远一些。路轨的两侧多不可入眼,人的活动痕迹多的地方,往往更脏乱一些。
我更喜欢它疾驰于山野平原,没有遮拦,一切景象呈现于眼前,我喜欢这种辽阔的感觉,哪怕是寒冬里,有些冷郁荒凉。那些田地自由舒展着,青绿的麦苗渲染着生命的力量。一片一片的树林,或多或少,或高或矮,直直地立于天地之间,沉默是无声的战斗。
一座山映入眼帘,那隐约可见的线条,象淡淡的素描写意。虽看不见它的真实面貌,但分明能感觉那些岩石那些树木的力道,那些岩石象人的骨骼,一座好山是不能没有石头的,那峻峭,那厚重,那绵延起伏的山势,都不能没有石头的支撑。山中最好有泉水,有溪流,蓄藏生机,润养鸟鸣花朵,也不能缺少草木,象阴与阳的统一。这么冷,还会有花朵吗?好山必藏着神仙。
我看见山脚下的小小村庄,象一团湿墨,几朵云在上边飘着,炊烟袅袅升起,越来越淡,消失于天际。一条河从远山而来,向我而来,走过的地方,闪闪发亮。火车疾驰,跑了很长时间,还能见到那河边的身影,似乎一直在跟着跑,拉扯着我的目光,不肯丢下。
那林子上零星悬挂着的鸟巢,总是分外显眼,那多是喜鹊们辛勤构筑的巢穴,它们在那儿生儿育女,安居乐业,它们全然不顾人们的好恶,它们很自我也很自由,那些巢似与我们人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也许这样既方便也安全。喜鹊们似乎想离的近一些,又似乎总有些放不下的顾虑。人们喜欢画它以示吉祥,却又不大理会它的存在。
我竟然看见了几头牛,结着伴低头觅草。那必是有人放牧的,但没见到放牧者,在这繁忙世界,谁还有闲心养牛?这是多么熟悉亲切的影像,它们时儿又缓缓地抬起头,望了望天,又安然地咀嚼,全然忘了时间的流失。这久违的伙伴,不知人们还能用它来干啥。那眼神里以装满无尽的善良,那身影似乎已消失很久了,大概人们早已忘了,它们曾如此忠诚的耕地,无怨无悔。我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眼晴心神,那是不是一种虚幻的影像。它们在火车的疾驰中渐行渐远,模糊不清了。
在心里有一丝苦笑,没有人知道我在想什么,谁会在意呢。车厢里没有几个人,格外安静,四周的座位都是空的,眼前的景色快速的闪过,火车轻轻的震动轰鸣,偶尔有碰擦的声音,我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那些远近的物象与记忆中的物象混合在一起,已分不清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虚幻的。无用的时光似乎更近于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