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宾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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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我一直都觉得功课没有做完,所以迟迟没有开始写。
今天把写这个故事的灵感的来源,讲给大家听。
男主角姓沈,是家里人认识的一个人。

这是个真实的故事,最初发生在五十年代的沈阳。
辽宁宾馆,正值它自己的鼎盛时期,二十年代建成的不凡建筑,外观典雅,装修豪华,门口有解放军把守,接待的都是党政领导和地方政要。伟大领袖赴俄访问之前曾落脚于201房间,年轻的班禅额尔德尼还有尚未叛逃的达赖也曾在这里造法事,整个东北三省和内蒙东部的信徒将宾馆前面的中山广场挤得满满登登。
这个宾馆里面工作着一群年轻的男孩和一群年轻的姑娘,他们是这里的服务人员。差不多都是根据外貌体格甄选出来的漂亮孩子,除此之外,还要求政治上进步,背景单纯。在这些漂亮的同伴里,那个少年人又是格外突出:他眉目如画,白皙俊朗,来自黑龙江哈尔滨,说话的口音和声线也非常动听。苏联时代久负盛名的小白桦树舞蹈团来访时,就连那些骄傲的舞蹈演员也对他关注有加。
他为那些俄罗斯女郎们送上精心制作的糕点和饮料的时候,她们咯咯笑,用活泼的奇特的语调开着玩笑,他听不懂,脸刷的红了,低着头打量自己一下,又问旁边的女翻译:“她们是不是在笑话我?”
女翻译和善地对他说:“没有没有,不要害怕。她们只是在说,这个小伙子不像中国人像是苏联人。”
那么单纯的革命的年代,他已然觉得受了欺负,不会说俄文,只对女翻译牢骚:“怎么不是中国人,就是中国人… …”
他那个孩子气的样子,她都笑了起来:“好的,我跟她们说。”
他这样认识了这个年长他几岁的俄文女翻译,那时中苏交往频繁,辽宁宾馆又是高端会见的不二场所,他经常会见到这位气质文雅的女性,心中敬仰她的学识和风度。
他对她的心意是通过很小很小的事情表达出来的:他会在她的位置上多放两枚巧克力点心,他看着她喝茶,大约剩下半杯的时候,他一定上前续上。
可是他也懊恼于自己仅仅能做这些事情,于是终于积攒了两个月的工资,用24元人民币买了一台相机和一卷胶卷,冒着被开除的风险在那个女翻译工作的时候为她拍了几张照片。
他用牛皮黄色的信封将照片给女翻译寄去,怕自己的字不好看,请组长帮忙在信封上写上她的名字和地址。
不久他收到她的回信,叮嘱他要好好学习,好好努力,以后为革命事业多作贡献。
他非常愉快。
可是他们从来没有以平等的地位交往甚至交谈过。
女翻译是政府外事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是国家干部;少年是辽宁宾馆的服务生,是家境贫寒,工资微薄的工人。
他的身份能有转变的机会,是上面给服务组下来了一个提干的指标。可是那么多人,连比他大上好几岁的组长都巴望着这个机会,怎么这么好的事情就会轮得上他?
机会也不是没有,办公室主任有一天与少年单独谈谈:“你表现不错,组织上把你放在优先考虑的范围。”
他感激万分。
主任笑笑:“我觉得你这个年轻人不错,我有个外甥女,跟你差不多大,我想要安排你们见一个面。”
其实这里没有选择题,答案早就已经有人帮你填好了。
他结婚两年了,女翻译仍然单身,他提干之后很快做了组长,但是仍是亲手为她做那些小的,只牵涉到茶点和咖啡的事情。终于有一天她被调到在北京的国家旅游总局去了,走的那天,他值班不能送行,辗转反复一宿终于有了主意,他将自己那用24元人民币买到的小相机寄去了她在北京的办公室。
那个相机一直放在女翻译的书架上。
他们在八十年代又见了一次面。少年人已经五十多岁,已经被肝病折腾的不成模样。单位安排他来北京治病却一时住不进大医院的病房,女翻译竭尽所能,终于找到关系在301医院的地下室为他寻到了一个床位。
她已经不忍再在他的脸上寻找当年的模样,只是握着他的手轻轻地说:“要好好治病,要好好配合医生。”
少年人对她说:“谢谢… …对不起。”
有些事情让生命那样光辉夺目,又是那样脆弱不堪。
像一个人的年华美貌和他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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