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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归根

(2012-09-21 08:0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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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黎明,从东方升起,像一把利剑劈开了混沌的黑暗,整个世界重新清晰起来,夜的那份寂静也被打破,喧嚣的人们身着不同的颜色,从四面八方涌来。阴霾还在持续,天空依旧是令人黯淡的灰色,偶尔几只鸟儿飞过,留下几声苍白无力的哀鸣。一片叶子从空中飘落,还是昔日的轮廓,不同的是它已换了秋日的颜色。叶子飘飘然落在柏油马路上,那儿已有很多的同伴在等待它。一辆汽车驰过,带来的风将落叶重新卷入空中,旋即又轻轻飘落,接着又是一辆汽车,落叶再次飘起、落下,汽车和落叶一遍遍做着同样的游戏。等到马路上红灯亮起,汽车停下时,落叶才发现自己已经飘了很远,远到它再也看不到自己曾经飘落的那棵树。趁着汽车等红灯的这会儿时间,清洁工迅速拿起扫帚走到路中间,将那些无家可归的落叶收进了自己的垃圾袋。马路上又恢复原来的整洁单调,似乎那些落叶从未来过。

天桥下,一个人躺着,头下枕着一个鼓鼓的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白色蛇皮袋,身上盖着一件破烂的大衣,大衣上的破洞露出了发黑的棉花,告诉人们这件大衣很久已经没有洗过了。人们一次次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他,却始终无法看清他的样子,直到这个人被过往的人群吵得再也无法安睡,辗转发侧之后,他干脆坐了起来,透过来往的人群眺望远方的某处。这时人们才看清了他的样子,人们猜不出他的年纪,只知道这是一张沧桑的脸,岁月在上边留下了深刻的痕迹,他的头发很长,散散地披在肩上,如果他穿戴整洁一些的话,人们或许会以为他是一个艺术家,而不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也许是坐累了,他站起来舒展身骨,随着带起来的风将他身上的气味推送给路人,人们或皱眉,或掩鼻,纷纷加快脚步从这里走过。他似乎没有发现人们的这种反应,或者他已经习惯人们的这种反应,泰然自若的活动筋骨,直到他感到累了,重新坐下,继续眺望远方,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这是一座城和人。这座城里生活着各种各样的人,其中就有他这么一个人。每天早晨,人们都要从各自那盒子似房子里出门,每天黄昏,人们又都要准时回到早上出门的地方。唯独他,人们不知道他来自哪里,又要去往哪里,对于这些人们也没有真正的兴趣,他们也没时间对他人有兴趣,因为他们整体都在忙着工作、车子、房子还有丈夫或者妻子,还有孩子。也许除了吃饭,他什么也不用担心,因为他什么也没有。所以,现在当人们背着压力忙着各种各样的事情时,他才可以轻松地坐在这里,静静地观察这座城和人。

这是一座有意思的城市。高大的水泥建筑矗立在马路两边,人们在路上机械似地行走,带着同样漠然的表情,彼此都没有交谈。一个小孩在路上摔倒了,爬起来看看腿上的磨破的皮,又坐在地上哇地哭了起来,无论妈妈怎么劝,小孩坐在地上都不肯在行走。路过的行人表情还是那样漠然,并没有停下多看一眼,人流从这里分开,又在前边汇合,就像是河流中的一座孤岛。不远处交叉路口,一辆自行车和一辆闯红灯的电动车相撞,两人停在路中间争执起来,不少行人驻足围观,表情依然没有多大的变化。交通开始阻塞,开车的司机口里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手还不停地按着刺耳的喇叭,争吵、叫骂和喇叭声成了人与人交流的主要方式。闻讯而来的警察带走了争执的人,行人也散了,交通恢复正常了,司机也不再大骂,开车驰去。在这个过程中,他都一直坐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嘴唇微动,自言自语说着什么,又或许他什么也没说。

天空的阴霾更重了,远处的高楼已笼罩在薄雾之中,这座城市重新变得模糊起来,雨似乎要来了。行人的脸色更重了,脚步也明显的加快了,心里祈祷着雨晚点在下。这些祈祷似乎没有起到作用,一阵冷风吹过,树叶哗哗地往下落,清洁工阿姨还没来得及抱怨,雨就急着下来了,路人纷纷跑到报栏下、天桥下避雨,而实现准备好雨伞的人则悠悠然撑开雨伞,继续镇定地行走。雨很大,打在报栏的上边的铁皮上啪啪作响。风把雨吹到了他坐的地方,他只好站起来,披上那件破烂的大衣,费力的弯下身子提起地上的蛇皮袋,到天桥里边的角落里避雨。这时,人们才知道他原来是一个残疾人,左边胳膊始终弯着,穿衣服时只有右手在活动,他的一条腿也已经不再灵便,走路时始终拖在地上。天桥的角落里没有人,人们宁可淋雨也不会来这里,因为他们知道这里平时都是像他一样的流浪汉休息的地方,人们怀疑流浪汉拉撒都在这里,不然这里怎么会有那股刺鼻让人难以忍受的骚味。一段很短的距离,对他来说却是那么的遥远,他走了很长时间才走到这个角落里,然后把蛇皮袋放下,随便用手打扫一下,接着坐下,继续去看雨中的这座城和人。

雨雾中,一把红色的伞是那样的鲜艳,吸引了他和其他所有人的目光。他们的眼睛始终随着红色的雨伞移动,一直到雨伞走进,来到他们躲雨的报栏下,伞下的人收起了雨伞,人们这才不好意思再看她。他离这把雨伞的主人有一段距离,所以他仍在注视着红色雨伞的主人。这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差不多二十岁左右,她应该在上大学,人们平时很容易判断出一个人是不是学生,除了年纪以外,上学的人总有一种不同的气质,而就是上过大学的人,只要出了校门的人这种气质也会随之消失。女孩活泼,她试图打破大家躲雨时这种令人尴尬的沉默场面,所以她与旁边的人说话,她旁边的人似乎对这种陌生人的搭话没有太多的好感,对于女孩的话题,他们只是漫不经心的搭着,女孩又试图找其他他们可能感兴趣的话题,显然并没有太大的效果。最后女孩自讨没趣,也不再言语,静静地戴上耳机倾听手机里的音乐。

沉默,每个人彼此之间依旧是沉默,沉默中,每个人都各自在想着什么,工作,生活,学习种种,除了这些他们还能想些什么。生活早已让他们失去了对美好事物的想象力,也让他们失去了人与人之间那种交流的欲望。这座城不是一座孤岛,但这座城里的人却是那座荒岛上的鲁滨逊。

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变小,小到只剩下一层雨雾,风把雨雾吹在脸上,给人一种凉凉的很舒服的感觉。这时,天桥下、报栏下躲雨的人群也散了,尽管雨已经近乎不下了,但那个女孩还是撑开自己的伞,走了出去,也许女孩怕雨雾把头发打湿把!就这样,他看着那把鲜红的雨伞越走越远,一直消失在灰色的人群中。

雨确实累了,累到连最后的那一层雨雾也没有了。阴霾并没有散去,也许什么时候等天边那朵黑云休息够了,还会有另外一场雨的降临。路旁法桐树的枝叶上挂满了水珠,每当一阵风吹过,总会有水珠争先恐后地从枝头落到地上。他似乎感觉自己需要换些新鲜的空气,又掂着所有的家当费力地回到了原来坐的地方,他用胳膊在台阶上简单地抹了一下,便轻轻地坐了下来。他的动作就像是以为上了年纪的老人,但他的外貌又告诉人们他不是一位老人,伤病让他身体的机能过早的衰老了。他坐的台阶后面是一个花圃,花圃里种满了月季花,花已凋谢,被雨水打湿的鲜红的花瓣落在黑色的泥土上,过不了过久,这些花瓣就会化作泥土,去迎接下一个花季。

他又静静地坐了很久,眼睛变得有些空洞。也许想起了什么,他弯下腰去解系在蛇皮袋上的绳子。这是人们才看清蛇皮袋里的东西,那是整整一袋乞讨过来的馒头剩菜,剩菜又分别装在不同的透明塑料袋里,还有几瓶用饮料瓶装着的自来水,那绝不是原装的饮料,因为瓶上的包装和瓶内的水明显的不相称。他从蛇皮袋中拿出两个馒头,一袋剩菜,还有一瓶水,摆放在台阶上,他饿了,可现在并没有到吃饭的时间,对于他来说,时间并不重要,饿了就吃饭,困了就去睡觉,想活动了就出去走走,时间在他的世界里就是白天和黑夜的交替。馒头已经发硬,他把瓶子里的水倒在上边使其变软再吃,那些剩菜也已发馊,他把水倒进去稀释这些味道,他不知道什么是美味,不知道什么是健康,他只知道不饿肚子自己就已经很满意。他不是没有奢求,他希望此时能够有一瓶烈性的白酒,帮他驱除身上的病痛,当然,饭后如果再能够有一根烟就更加完美了。

他憧憬着、畅想着,又一阵风吹过,树叶上残留的雨水再一次哗哗地落下来,打在他的身上,他似乎清醒了,继续把手中那已经泡软的馒头往嘴里送。一个挎着黑色单肩包的年轻人从这里经过,年轻人要在这里不远处的公交站牌下坐车。阴雨天等车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尤其是在这座习惯了堵车的城市,公交车永远不会准时准点地出现在你面前。年轻人等得实在无聊,便想通过其他方法打发时间,这时,年轻人发现了正在吃饭的他,年轻人认真观察着他,看他如何把馒头泡软,把馊菜稀释,然后送进嘴里,这个过程很短,但足以震动年轻人的那颗心。年轻人转头向马路上看了一眼,自己等的汽车还没有来,便走上前去来到他的身边。年轻人弯下身和他说着什么,可以看出他很激动,因为他的嘴唇说话时都在激动地发抖,每天都与人从他身边经过,但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话,当然除了维护市容驱逐他这样的流浪汉的城管,城管和他之间的又不算是说话,确切的说更应该是命令,命令他离开这里,以免影响市容,他惟有遵从,不然的话等待他的还会有一顿棍棒,他尝过棍棒的滋味,那是在另外一个城市,就是因为他开始没有听从城管的命令,没有按时离开,城管的棍棒就像雨点一样向他打来,他抱着头躺在地上,迎来更凶猛的棍棒与脚踢,他再也承受不了,向城管求饶,想城管保证自己会马上离开,城管这才停止挥舞手中的棍棒,便整理衣冠便告诫他马上离开,否则等待他的是更重的棍棒,城管临走时还向他狠狠地踢了一脚,那一脚很重,到现在下雨天他都会感到胸闷透不过起来。不管怎么说,那次挨打让他刻骨铭心,他现在那只僵硬的胳膊和那条不灵活的腿就是那时候留下的,从那以后,他看到穿制服的人都会在心里发颤,他真的怕了,也不敢不怕。

年轻人等的公交车来了,一小撮人从后门下来了,一大撮人熙攘着从前门挤进去,老人和孩子被挤在了后边,还有几个衣冠整齐的乘客在一旁苦笑,他们是绅士,绅士不会与那些不文明的人同流合污,但是绅士也意味着他们要等下一班车,然而谁能保证下一班车的乘客会不会还是这个样子呢?长久以往,即使再绅士的人也难免心里不平衡,这也是这个世界绅士为什么越来越少的原因之一。年轻人还站在他面前,并没有去乘车的意思,年轻人很同情眼前的这个人的遭遇,他希望从这个人那里听到更多的故事。

公交车载着满满一车的乘客开走了,它留下了一团黑烟,带走了几片刚从树上落下的秋叶,消失在灰色的街道尽头。花圃里的那片落红也不甘寂寞,在风中轻轻浮动着,风大时偶尔会有花瓣飞出,一直飞到马路中间与落叶为伴,车来时它们腾空飞起,车去时它们又悠然飘落,最终它们也许可以在半空中飞舞来躲避车轮的压轧,但却避免不了被清洁工扫进垃圾桶的命运。

他看着面前的年轻人,陷入一阵沉思,或许他在想象自己年轻时的样子。那时的他就像是一匹桀骜不驯的小马驹,他不相信命运,他以为自己可以改变命运,所以他一直高傲着,同时也在为改变命运奋斗着。他一直在努力改变命运,不曾想到头来他却被命运改变,他失去了当年的那份斗志与激情,失去了那份高傲的自尊,沦落为今天四处流浪乞讨为生的样子。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他始终没有对那位年轻人说起过,人们也不得而知,只能凭借自己的想象去猜测,是他在年轻时遭遇感情打击,还是他家中发生重大变故,又或者是他中间得了一场重病,脑子出现问题了?这就是这个社会的人们,无聊时他们就会去任意揣测他人的苦难去打发时间,而不会去想自己如何给那些身在苦难之中的人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进而减少这个世界所承受的苦难。过去,对他来说,就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也是那段往事让他意识到自己始终被命运所玩弄,命运曾经让他不相信命运,命运现在又让他屈服于命运,他始终没有走出命运的那个圈子。

风起,叶落,落叶在风中没有方向,风吹向哪里,落叶就飘向哪里,即使落在地上以后,那里还有一把清洁工的扫帚等待着它。

他沉默了很久,沉默到天已昏暗,下班的人流再一次涌满这条马路,他始终没有言语,坐在那里岿然不动,就像水畔的礁石,等到涨潮时湮没在水底。年轻人意识到自己不能再久待了,这段时间年轻人已经错过了五辆回家的公交车,而他大多数时间都在沉默。年轻人有些失望,表情颓然地向他告别,他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年轻人起身走了,走到一半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便又折了回来,打开单肩包,拿出一副相机,对着他拍了几张照片,他的表情依然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拍完照片,年轻人离开了,没有再一次向他告别。

又是一片落叶,轻轻地从他眼前飘落,又轻轻地落在他的手中。这次,他似乎回过神了,低头看了看手中落叶,将它捻在手里仔细地看着,他似乎要看清落叶的脉络,又似乎要看清落叶的故事。沉默,依旧是沉默。良久,他站起身来,手里拿着那片落叶,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落下这片树叶的那棵大树,他再一次深深地看了那片落叶,然后蹲下去,用手在大树根部挖坑。由于刚下过雨的缘故,坑很快就挖好了,他慢慢地将落叶放在小坑里,又将泥土轻轻地掩在上面,他的动作是那般的庄重、虔诚,也许他觉得自己本身就是在做一件庄重严肃的事,落叶归根。

做好这一切事情以后,他起身回到了原来坐的地方,披好自己破烂的大衣,背起那个白色的蛇皮袋,他也要走了。这么多年来,他走过春夏与秋冬,他走过黑夜与白昼,他走过一个城市又一个城市,但始终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那里。现在,他心中已经有了方向,在那里,有一个他可以支配自己命运的地方,那个地方很近,也很遥远。

从此,人们再也没有见到过他,甚至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就连那个年轻人曾经专门为他拍过的照片,也因为年轻人多年后的一次不小心彻底丢失了,现在能够证明他存在的最后一点证据也消失了,所以,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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