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爸爸

作者：善至

2014年2月28日

我和爸爸的关系一直不好，很希望借小组解决这个问题。昨天参加了第一次提起小组。确认了要多体会自己的情绪，想起课上讲的，不求没有，只求相见，只求相伴。感叹自己怎么这么愚蠢，对这个方法还是不确信，老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办，老想着什么时候才能过了这个卡。确认这点后很开心，甚至开始期待和爸爸的冲突，看到爸爸要睡了还和他说两句玩笑话。

机会很快就来了。中午看到爸爸躺在床上，什么也没有盖，立刻很恼火，我不耐烦地扯下他的上衣扔到他身上，训他怎么不听我妈的话，训他就是想生病，就是想给我们找麻烦。我爸说，你还成了医生了呢。我愤怒，心里说，这是常识！医生算个屁。我爸“哼”了一声，这是他表达不同意见惯用的，我脱口而出：“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回到里屋房间，我怒火中烧。恶狠狠地骂、打，我害怕麻烦，你必须听我的，我是权威，我不允许自己被挑战。打骂中，感觉不是爸爸不盖东西让我愤怒，而是他不听我的，他竟然质疑我的观点。怒气未消，开始打坐，很后悔和爸爸说了狠话，没有做到只是体会和陪伴自己的情绪。

2014年3月3日

今天爸爸说房子装修垒的墙太不靠谱了，我说我们也不想这样，爸爸说，你们不想这样，你们不想这样那装修公司怎么就弄成这样了，你说哩，你们是主家，你们是付钱的。我听着火又上来了，我讨厌他这种说话方式，什么你说哩，像个傻瓜一样。还那么顽固地自以为是。我也忍不住模仿一句：“你说哩。我们又不是老去盯着等等。”接着问老公，是不是我说的这样。我发觉我强烈地需要证明自己是对的，而爸爸百分之一百的错了，我还必须得让他认识到这一点才罢休。那个怒火燃烧的我在吼叫：你错了！你错了！我才是对的！我才是对的！你算老几啊！

天啊，虽然老早知道小我就是喜欢自己是对的，可是到现在我才惊觉自己是以如此咆哮的方式在表示自己是对的。呵呵，那接下来我就好好满足你一番吧，就这么咆哮、怒吼，对着每一个不买账的人：我是对的，我就是对的！我才是对的！你算老几啊！

2014年3月5日

最近感觉自己的力量感越来越出来了，比如老公若指责我，我立刻有理有据地回击，让他马上哑口无言，一反从前的无力状态，总是认同对方的说辞，觉得自己不好，更谈不上回击了。但是另一方面，负面情绪一触即发，越来越像一个魔鬼。

今天我跟爸爸说我来做晚饭，爸爸出去买菜，我问他晚上吃馒头还是米饭，结果爸爸有些不耐烦地说：“你说晚上你做饭。”意思是我做就我来决定吃什么好了，不要问他。我立刻火又来，待他出门走远了，我这厢立刻开骂：“问你一下怎么了！我做饭就不能问了吗！我做饭就不能问了吗！为什么不让我问！我做饭又怎么啦！我就是要问！我不过问一下而已！我要发疯，我真气得发疯了。”

一会儿爸爸回来了，买了一大堆排骨和两大块瘦肉，说100块都没够花。我刚骂消的火气又上来了，真够可以的，竟然买这多肉，三五次都吃不完，还得冻在冰箱里浪费电。花这么多钱，花我的钱像流水一样。爸爸又出去了，我跑到里间屋又开战，直到浑身冒汗。清理一会儿去厨房收拾那一堆肉，结果看到肉气又来了，回来继续清理。我怎么这么心疼这100块钱？我想起去年爸爸在这儿的时候，说钱快没有了，让我再给他钱。我生气，凭什么在我弟弟那儿一切都是他们出钱，在我这里花个几块钱都得管我要。为什么在家里买东西什么都省着，到了我这里就大手大脚，我就是心疼钱，我就是小气，我就是要计较。你为什么就不能给我省着点儿花！我就是生气，我就是生气！可是，说他们不为我省也不对，爸妈其实从不乱花我的钱，经常是给他们几百块都够两三个星期的开销了，可是我为啥就这么生气？我就这么在乎多买了一些肉、这么心疼多花了几十块钱吗？是啊，我就是心疼，我看到那一大堆排骨就难受，第一反应就是这也买太多了。我想起爸爸吃东西的时候嘴巴发出的声音，他安的假牙，那个声音让我觉得讨厌，我真的讨厌，我其实就是讨厌我爸爸，我就是看不上他，我就是看不上他！清理时我禁不住歇斯底里的呐喊：我讨厌你！我就是看不上你！我就是看不惯你！我恶心你！你离我远远的最好！我就是恶心你！我就是看你不顺眼！不顺眼！

我怎么这么痛恨、讨厌自己的爸爸啊！难道我天生就是这么讨厌和痛恨爸爸的吗？不是啊，不是啊！我想起小时候，我是多么渴望得到爸爸的称赞啊。爸妈两地分居，麦熟的时候会回来一次，每次都恰逢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小时候成绩好，几乎每次都是第一名，特别想告诉爸爸，听到爸爸对自己的表扬。可是那时候自己不会直接告诉爸爸自己的成绩，总是采取一些拐弯抹角的方式。我记得有一次，自己用粉笔在家里的地面上写一些奇怪的字句来吸引爸爸，比如“弟弟不是男孩儿，为什么长着小鸡鸡”之类的，而爸爸忙着准备饭，在几个房间里来来回回地穿梭，看到我写的忍不住呵斥一下：“女孩子怎么这么乱写！”你知道吗爸爸，我是想吸引你的关注啊！我是想让你知道，我很棒我很好，可是你怎么就一直没有看到我的心呢？爸爸，我到现在还清晰记得刚学会骑自行车的时候，妈妈把刚回家的你叫到家门口，你们两个看着我从门口骑向胡同口，你知道我多么想听到你说：我真开心，我女儿都会骑自行车了！我好希望你为我感到高兴啊。可是当我回头的时候发现，你和妈妈竟然都不在门口了。你怎么能就这样走开呢？你还没有夸夸我呀？你知道吗爸爸，那个孤零零站在胡同口的10岁女孩心都碎了啊！快40的我对这件事还那么耿耿于怀，我是多么渴望得到你的爱啊！

爸爸，我知道你应该是爱我的。我想起四五岁的时候，你抱着我睡觉，担心我掉下窄床把我搂的紧紧的，感觉要窒息了。我想起妈妈抱怨你总是对弟弟打骂，对我却一句难听的话没有。我想起我小时候玩儿的那些木头刀木头玩具都是你亲自做的。可是这些都没有让我相信你对我的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不想再看到你回家了，因为我得不到我想要的爱，还因为你和妈妈总是吵架。我开始讨厌你回家，我是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讨厌你了吧，爸爸，我好伤心自己竟然这么讨厌你。写到这里我泪如雨下啊爸爸。我想起你有一次病了躺在床上，你的眼睛看向我，好像在等着我关心你，可是那一刻我好讨厌你，讨厌你的那个眼神，我讨厌你向我讨爱。爸爸，我这里没有爱给你，我给不出，谁让你没有给出我想要的爱呢。爸爸，我现在才明白你的那个眼神为什么让我那么难受啊。因为我恨你，因为讨爱是可耻的，讨爱是可耻的！我就从来没有从你那里讨到过啊爸爸。

边写边痛哭流涕，心疼当年那个讨爱不得的小女孩儿。今夜就自己陪陪自己，抱抱自己，好好心疼心疼自己，安心入睡吧。

爸爸的“罪行”想来也就这么几桩，数不出更多了。爸爸，让我花时间和你和解吧。

整理者感言：

在父母向孩子输出“爱”的时候，如果带着牺牲的心态，那不是爱，是以付出的方式在向所有人证明自己是个好人；如果带着期望的心态，那不是爱，是以无形的压抑来要求孩子满足自己的需求——绝大多数父母的爱，非常“势利”：孩子，我只喜欢你的好不喜欢你的坏，我只喜欢你的成功不喜欢你的失败，我只喜欢你的前进不喜欢你的后退……

那么对于这样的“爱”，孩子能接收到几分爱的信息？

若不然，孩子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愤怒要表达？为什么会躲避你抗拒你？

只因：爸爸妈妈，你没有给我我想要的爱，你没有给夠我想要的关注和满足。

如此之“爱”，曾经、正在，一代一代地轮回。

子女因此对父母“色难”：在父母面前难以以真正平等的姿态来聆听和理解，与父母之间难以有相互流动的情感，只剩下“孝道”、“责任”、“伦理”……来支撑着这原本应是最亲密的情感联系。

回归爱的本质，唯有“无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