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之眼

作者：叶子

我太想让别人看见我了，太想太想了。我每说一句话都在找那双看着我的眼睛，每说一句话都幻想有那双眼睛看到了我，夸我，告诉我你很好，你值得！这双眼睛跟了我几年了，都忘记了。它好像就在等我的潜意识跳出，然后站在潜意识的前面说：＂嘿，你好棒哦，你是如此棒，你不辜负我们的厚望，你果然与众不同。”我好开心看到还有个声音这样告诉我，它总让我不知不觉中满足了自己，但是也伤害了自己。因为那是幻想，那双眼睛逼着我要足够好，足够深刻，足够的完美，容不得我半点雀斑，半点瑕疵，也让我不知不觉中远离了自己的心，自己的真实。
  

那双眼睛，在有人的时候幻化成了他们的眼睛，在没人的时候又变回了自己幻想之眼，而无论怎样，它都一直存在。

   不知哪年起，高中吧，我坐上自行车去往学校的路上，我突然幻想着有人喜欢我，就是那么一股暖流，让我一瞬间好愉悦，好兴奋，接着，我又带着这份幻想走进别人，走进聊天，而每次的结果都让我幻灭，我就是那么糟透了，那么蠢透了，那么惨透了，我就是那么不值得被爱，那么卑微那么卑微。现实到处找爱的自己伤痕累累，我求爱，爱的目标居然什么人都可以，老师，家长，邻居，甚至路人，一个冷不丁的眼神都会把我击垮，我真的不想回忆那段日子，我在路上，居然看着观察着，从别人眼神里流露出的东西来喂食自己的身心灵，那种痛苦让我想灭了自己，而在路上，无法避免的眼神，无法停止的揣摩，无法停止的索爱，否定，就那一趟上街买菜就耗尽了我一天的力气和能量。太难受太难受，更难受的是老公在身边，我有时也会控制不住的去注意路人。这种行为已经变成了一种强迫症，我根本没办法去停止它，相反的，我越想制止，它来得越猛，恐惧占据的身体与灵魂，你想收了它，最后它却憋着一股劲，全从门缝里疯狂的逃出。我用力气去拦住，越用力，它钻的劲更狠。每天好累好累！

   这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也许小时候真的有人喜欢我的可爱，我自己也知道，也许家里真没感觉被喜欢过，于是不断往外找，不断想去确定被喜欢被爱的感觉，只是当时没能力知道明白。而索爱的高峰期是在青春期，我好谢谢有人喜欢我，带着青春期的幻想，我又好希望有男生喜欢我，那种喜欢里面就是满满的价值感，但是没有，大家都喜欢走在我身边的当年的某一个校花，我感觉她的五官真的还好，但是她的个子以及气质，就像她的名字＂朝霞＂一样，走到哪，照到哪，她身上有一份迷人的灵动与温暖，而我在她旁边，我嫉妒到恨但还是和她走一起，我甚至可以感觉楼上一排男生的眼睛从她身上热情的扫过，而到我时，就是浇我一头凉水，告诉我：你醒醒吧，你哪根葱，和花朵在一起，你羞不羞哦！对，我就是带着这份羞辱穿过你们的视线，定格在你们的视线，也定格在我同其他异性的碰撞里，就是那份比不上的羞耻感！而在班里（朝霞和我初中同班，高中同校不同班）我依然在寻找喜欢我的那双眼睛，我害羞地又带点调皮的乖和班里的异性有一呼没一呼的接触闪过接触闪过，别人对我稍微好一点的或关心或无意的好，都让我心跳加快，让我幻想不止，而我这份过于敏感的表现也让男同学退而远之。但是我没办法停止，在青春期，在那个荷尔蒙刚出动的年纪，我更加的渴望爱，我把这双爱我的眼睛投到了男性老师，一开始是班里的男老师，男同学，接着，在操场做操，有男老师看我一眼，我都幻想那是喜欢，我再随着他的眼尾找过去，他还看我？他是不是喜欢我。我疯狂的捕猎，那只代表着爱的小兔。疯狂至失控至变态，最后的场面是我把那双眼睛锁定在了后桌的一位男生，因为他表现的不嫌弃我，仍平和的和我说话，对我笑，我突然感觉他是喜欢我的。于是，我上课又不自觉的眼睛老往后桌瞧，虽然我看着黑板，但是心神已分裂，我完全不能自控了，这一失态好像也被后面的两位男生发现了，过了一段彼此挣扎拔离不得的时间，他们也没办法上课了，那时正值高考，我又内疚又自责，我恨我自己，这个时候还出来害了他们，我好恨好恨，每次我感觉那双眼睛盯着我的时候，我都好愤怒，我也不断提醒自己，但是根本没能力拔出来，就在那种被看的意识里看着别人，我觉得自己好羞辱，为什么这样子，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却全被我搞破坏了。明明那不是喜欢，不是关注，为何我可以自取其辱到那个地步，我觉得自己太不要脸，太不要脸了，强大的否定感要烧了自己。而自己却不能自己的不断加油，加油，继续烧，继续烧。直到有一天，我太难受了，我同样感受着他们用羞耻感和我保持着奇怪的对峙。在最痛苦的时候转念了：是因为我看得起你，才注意你！你别真以为你是谁！是我看得起你，你别用你以为我的关注来践踏我的尊严！我太他妈的受不起了！我快分裂！我快崩溃，快爆炸了！而最后的高潮是后桌的男生还请了班长坐后面来试探看我还会不会那样，结果还是一样：我们都没办法上课！他妈的，我就是那样无药可救了，我的尊严全部扫地，一切很明了了：所有问题都是我一个人的问题，我再也无法拉其他人同我一起痛苦。都是我自己太不要脸了，没事找事，可我已经像刹车失灵的车子，只能继续往下坠，往深里坠！

   我每天背着书包，痛苦万分的进教室，进教室的桌子，我还要以一声叹气来报复＂你们＂对我的羞耻体验，我叹气表示我也不愿意，我宁愿把一切祸害指向你们，我也不愿意我就是那祸根，罪恶感太沉太重了，面对耽误你们的学习与前程，我就是个罪人，身不由己的罪人，我深深的瞧不起自己。

对男性老师我也是这样，我宁愿他们不要理我，也不要给我留有幻想，抓住了喜欢的翅膀，我会想飞翔，好好的飞一次。可是没有，他们看到我的怪异，又想关心又想和我保持距离，我多想有老师出来开导：关心我的心理，关心我的家庭，告诉我这只是青春期没引导好的一个强迫症，而不是我有病！可是没有，班主任好像还在班会上不带名的警示：快高考了，别胡思乱想之类的。但是我真的无助极了，最后最可耻的事情发生了：我只要一走神，后面的咳嗽声就响起，在警示我！！！男生的我也忍了，最后居然连女生也咳嗽起来，女生的那一声咳嗽声是我最无力站起的声音，她的羞辱比男生的更深更狠的直接刺进我心脏，我痛得想逃，想自杀。我再也没办法面对这样病重的自己。

   我打过心理电话咨询，可是电话的那头居然不相信那种看不见的磁场感应，她问我后桌或其他同学怎么知道我在观察他们，那时的我无言以对，只觉得他们比我还不懂，那时语文正在学意识流派的文章，我觉得那时我的意识就是流开了，并且也被我想吸引的后桌子的意识看见了，于是，我们的潜意识在看不见的水下，各自工作着。以前或许还不那么确定，但是现在经历了将近10年的意识流游荡，我现在终于可以确信：一个空间的两个人，只要我在感受着你，你的感受力一定会接收到我的感受。又或者自己迷失了那么多年，在感受力这块已经垒厚了，厚到别人也感觉到，甚至敏感到对方会窒息。又或者人天生就有那么强的感受力，        天生就有！谁知哪一种呢？

   但是所有的外界都侮辱了正在青春期，还是孩子的我。我收到的是关于性上的耻辱，我不知和爸爸妈妈早年给我的那些肮脏的环境有没关系，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不懂的，但是性这方面还是太早地来到自己的世界。并且以如此猛烈的感受冲进来，又经历着如此大的羞辱感，好多年过去了，我仍然无法摆脱那种咳嗽声，我觉得那一声带着侮辱的气味咳出，就像当年一样，他们尽情的用咳嗽声侮辱我，隔离我，唯恐与我同类，唯恐以我为伍，我在你们中就是个异类，我的异样需要你们用咳嗽声来声声提醒。你们知道你们深深的刺痛了我，刺完后，你们还在一旁大笑。或许当年你们也不自知，不懂吧！或许当年只是我方向调错，自己跟着车砸进了茅坑里！

   直到高考前三个月，我仍在挣扎，最后我在一张纸上拼命的写着＂自杀，自杀，写了满满的自杀，才感觉到满满的存在感，写完之后我找一位好同学借了50元车费，谁也没说的去了另一个城市...

   而当时，你们如果有问我：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问问我哪里感觉不舒服？我都会停止下这场无聊又羞愧的索爱游戏，但是没一个人问！我就死死守着那双看见我的眼睛，死死守着，不肯离开。。。

   同那个时间的家里，爸爸不知为了什么又打了妈妈，又是因为妈妈吃醋瞎冤枉，还是爸爸真的那样但又恼羞成怒，我从来无从判断。那一天，我不在家，在教堂吧，回来的时候，妈妈的大腿骨头断裂了，隔壁邻居说我爸把我妈从床上直接拽下来用雨伞打，打得很可怜。可是，我心想你们都看到了，为什么不来劝住下。难道人心真的像老妈说的都是故意的？？回来时候，她哭得像个孩子一样，我心疼妈妈，对爸爸的恨却说不出来，也许就没有恨了，已经习惯了，也许真的恨得很深很深，自己不敢去拨开。也许我也和妈妈一样，对爸爸的遗弃就像对自己遗弃一样，又或许妈妈的忍也让我学会了忍，让我知道反抗也没用。。

   妈妈裹着石膏，呻吟声让我烦，但是又要看护着妈妈，又不停不停的给我念谁考上大学，她妈妈她一家很光荣，妈的，就是这种在受苦中的念叨，受苦中的期待与希望，让我即使炸了自己也说不出半句话来。妈的，你就整天用这副苦情的样子来激励我前进，你可知，我根本背不动，但是你只管说你的，你继续你那边苦情又边期待得泛光的眼睛，我却越看自己越没用，妈妈，你想要的东西也许很正常，但是我却没法正常去取得了，因为我在学校已经不正常了。我从来都无法和你沟通，我已经不再奢望你去懂我的世界，那根本不可能！你在难受的时候叫我去看书，你说看我在学习，你就很安慰！你说不要我做事，专心读书，争取下大学，＂我终于...做不到了！！

   尘缘未尽，我经历了仅仅一天一夜，又回去了，但是总希望改变点啥，但是到现在，仍然没变，街头索爱，找男朋友又一次次的索爱，所有一切，我都清晰记得：我不是带着爱去找爱，而是带着微弱的身躯去寻找一份安全感，一份价值感。家里没有的，我统统可以在爱情这条路上找到！我终于可以大胆明白的索爱了。好在，老天眷顾，我即使网恋找到了那个他，我依然没被骗，他不是骗子，居然也很尊重我！老天，你太眷顾我这个笨小孩了，你要知道，直到今年的我还是傻傻的，非常好骗，因为我没心，我只能跟随着外面走，我愿意被带走的啊！

    而爸爸，你在哪？你爱过我吗？你只告诉我一件关于小时候的事情，你常常说那年我四岁，我坐你肩膀去看花灯，后来我尿了湿了你一身，你讲起来是那么的温暖，关于我们仅有的回忆，其它没有了。我多希望听到从你口中讲出的我，那会让我感觉自己很重要，可是没了。随着长大，是你男女有别的分别吗？你总是有意无意的和我有一搭没一搭，越长大越感觉不到你对子女，对我，对你女儿的那份心思。 我甚至感觉你可以爱孙女超过爱我，哪怕她与你不同姓，（是同母异父的哥哥所生），但你依旧那么照顾她，疼她，给她零花钱，像个男孩一样看好她。是的，你对我有分别心，你爱她身上那股力量，你爱她可以坚强得像个男人一样。你爱她。有魄力的可以抵挡住外界的欺负。是的，爸爸，你更希望我是男孩，对吧！你在奶奶上吊的丧礼上，你也在哀悼自己没有儿子的事实，或许没有儿子真的让你感觉你弱极了，你无能极了，你失败极了，不能为祖先留下香火，你娶的老婆也是二婚，并带有四个儿子，而你自己一个也没有，你也是奶奶收养的孩子，是不是这一切让你想抓，但是却抓不到任何稳住你的柱子。

    爸爸，你是不是同我一样没安全感，是不是同我一样，需要根，需要让你深深扎进土壤里的根，需要有个力量来保护你，保护这个家...

   你也曾这么无力过，是吗？

   我从来都感觉你没爱过我，从来不想是：你也没能力去爱，我甚至怀疑自己是抱养的，因为你酒后说过一次！我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个问题，需要去面对？还是需要在你那扎根住下来~我也不知为何在你那找不到根的感觉，找不到和你血缘的亲密感，到底是因为这一切本来就正常，还是我想多多了，但我好想好想知道根到底在哪？想知道真相...

   没想到想写一篇关于幻想的眼睛却写到了这里。

   幻想之眼，又已经成为我的一部分，现在看到它了，是否就可以把它摘下来，让它不再控制我的感受，情绪以及情感。我是否可以不要再为了感动给它看给感动，可以不再为了显示好给它看而不断要求自己，折磨自己，欺骗自己，一切很好。我是否就看着自己的不好，也可以不再因为那双眼睛的期待，而撒谎说好。

是的，我不完美，我残缺，我有“病”，我看到了，你就让这样的我陪伴着自己，让我的魂归体，而不再四处遮掩，四处寄托，四处寻找替补。。。

让我即使没爱，也做自己吧，那样，我会更踏实，更快乐！

小组老师点评：生命本没有不真实，只有暂未被接纳的小我。去发现每个索爱都来自于生命本初的善意，没有自我羞辱，一切本就圆满。好好地允许自己，满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