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镜

作者：李芳

总会做这样一类的梦：同学好久没见了，好不容易见面聚聚，却发现自己好难融入他们，好难跟他们嬉笑怒骂，打成一片啊，内心又尴尬又失落。。。昨晚同样一个这样的梦，我跟高中的同学们坐到一起，三三两两，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天来，我旁边是那个学习好人缘更好人人都爱的男生和一个在班里绝对大姐大的女生，不知跟那女生在谈论什么，就只很清晰的记得，我一再的跟她辩驳做全职妈妈有多么多么重要，我想告诉她我的认识多么高远，她那样多么多么对孩子不好，似乎是生怕他们不认可现在的我，只见那男生什么也没说，直冲我轻轻笑了一下，我突然好像一下子被刺到了，他好像在说“你怎么还是这么争强好胜，唯我独尊”天呐，我又想起那个孤傲，好争，爱嫉妒，爱显摆，爱漠视身边人的自己，我怕他们每个人表面温和，内心却在讨厌我，鄙视我，嘲笑我又可怜我，一下子头冒冷汗，手足无措，无法自处，便落荒而逃，逃到一件小屋，没有人，我一个人静静的看着窗外，有三五个女生穿着白衬衫勾肩搭背嘻嘻哈哈一如那时候，她们朝我这边走来，我内心一惊，怎么办真想再逃，这时她们已经进来了，我看了她们一眼，那个从前见我很冷的女生，也看了我一眼，停了半响问了我一句不冷不热的话，马上又像进来时一样走了，我多么希望她们能叫我回去跟大家聚会，多么希望我也能跟她们勾肩搭背，扭扭歪歪，，，一瞬间我又看到几个男生高高地举起一个男生，没完没了的笑像是醉了，惊奇的是被举起的那个男生竟是曾经班里学习最差的qwc，天呐，他也跟他们打成一片了，不行，我要逃，我要找一个理由让他们以为我有事，于是就跑啊跑，跑到一个很大的游乐场，看见女儿在那边跟小朋友们玩耍，内心一下子踏实下来，对，我要守着孩子，孩子还小丢了怎么办？不能参加同学聚会就是这样合情合理……

凌晨五点多就从梦里醒来了，发现整个人都僵住了，再也无半点睡意，心里好像压着一块重东西，非要深呼吸几次才能好转，，，好真实啊，梦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的过去，照出了我心底隐隐的痛 ，不过也很庆幸我已经长大了，终于告别了那个苦海一样的学生时代，我再也不必回去了。

初中的时候遇到一位班主任，她教我们政治，刚开学不久，就发现她会分两拨批改作业，一拨就是她根据小学毕业考试成绩单，排列出来的前十名，这十名同学她会点名到办公室接受她额外的点评和指正，我并没有幸免就在这十名里面，其他四十多名同学没这个“福利”哦，被草草批改了事，所以，我们这十名同学常常被骂并暗自快乐着，我是那种从小立志要考上大学，吃国家饭，为父母争口气，要光宗耀祖的“有志之士”，所以，所有作业按时完成对我没有丝毫难度，而且中午不回家吃饭也要把一节数学课的内容搞懂的那种钉子一样的人，自然成绩名列前茅，哇，于是各科老师总是对我刮目相看，连物理老师做实验的时候都叫我往前站，怕我看不到，其实我是因为自己物理学得不好不敢靠前，我们班有自己的奖惩制度，就是每次考完后要严格排名次，0.5分也不能含糊，排完后，最后十名同学不但要挨板子，还要他们出奖励前十名同学的资金，于是那些同学就想尽各种办法来凑自己的罚金，我记得有一位同学是偷了哪里的铝丝卖掉才交的，还有一位是从家人那里骗来的，那次班会上我分明看到了那几位同学的不满和憎恨，而我就这样拿着老师“丰厚”的奖励，天真的在爸爸妈妈面前炫耀，爸妈也大概觉得看着我就看到了希望吧，家里电视频道我说了算，弟弟再急也没用，谁叫他学习不好，还爱捣蛋，爸爸也抱我多一些，也最信任我，比如学校要交钱，我一说他不会再问第二遍，弟弟一说他就会两遍三遍的核实。。。一次偶然的周末，我和我的这位班主任老师，在我家附近的大街上不期而遇，当时她很吃惊地问我“李芳，没想到你家离学校这么远”，周一一大早她就在班里开始表扬我“你们一个个迟到，抄作业，你们知道李芳家住哪儿吗，那么远，但她为啥能那么早就来学校，从来不迟到，，，”从此，她更加会把“特别”的爱给“特别”的我，全班同学被罚站唯独我可以坐着，全班同学被罚站雪地冻的直打哆嗦，我可以在教室暖暖的，拿班费订给班里的“中学生报”“英语角”她都会把我叫到办公室单独给我，还不忘嘱咐一句“你好好学，反正他们也不爱学习这些”而我也竟毕恭毕敬欣然笑纳。。。放学回家的时候，我跟同伴一路走着走着，我的语文老师就会叫我坐他的自行车，要带我一截，或者直接叫我去他家吃饭别跑那么远，我的数学老师会叫我替她批改作业，哇，多么神圣的感觉……

回想初中那几年，老师的“爱”和极大的分别心就像一剂毒药，我就像一个不小心沾了毒，又不幸中毒很深时不时犯毒瘾的人，悲哀的是没有人告诉我这是一种毒，于是我就拼命拿自己的努力来换取这种毒，吸了这种毒，我就可以得到那些差生的羡慕和敬佩，我可以在我膜拜的男生眼里那么楚楚动人，吸了这种毒，我就算没有好看的衣服穿，但这也是一种朴素的美德而不是寒酸，就算我怯场不善言谈，也可以在同学眼里有很大存在感和价值感，我在亲戚面前好有面子和安全感。。。。于是，我越来越像我的那些老师，居高临下，鄙视怒骂那些成绩不好的同学，更看不起家境不好还“不上进”的同学，在我心里除了成绩，父母的希望和老师的称赞外，没有其他任何东西，一个人的友谊更不放在眼里，或者在巨大的学习压力下，我根本无法去体会跟同伴在一起玩耍的快乐吧！！！！那天翻开初中的日记本，写的都是自己的学习成绩，为成绩的烦恼，课堂纪律和对某些不爱学习同学的批判，别无其他，连一篇都没有例外，天呐，我被学校的教育牢牢禁锢了，活脱脱“一根筋”，可怜又可悲……

三年，足够改变一个孩子单纯的心灵的呀，后来到了县重点高中，才发现我只是最普通的一颗星星，初中毕业成绩我只占班里三十多名，那种挫败感和惧怕感，让我寝食难安，发现没有一个老师像初中的老师那样“爱”我，那时候放学回家要经过一条火车轨道，我常常想着一不小心被火车撞死就好了，我会很嫉妒跟我要好的那位女生，每次考试，只要她比我高，我们就会不欢而散，我不屑于跟成绩比我差的人玩，更怕成绩比我好的人看不起我，就这样把自己夹到一个夹缝里，拼命挣扎着，哀嚎着……

十五，二十年后的今天，当我经历了很多无常世事，懂得了一些可遇不可求的情感，再回首那段漫长的学生时代时，仍会像梦里一样心情很沉重，免不了也会深呼吸，如今我已为人母，当我在这个城市无依无靠，当我发现我的孩子有些孤单的时候，就会不由得想起那些在泥泞中背我过马路的小伙伴，我会想起执意要跟我做同桌的那个小男孩，我会想起那个亲切叫我乳名的同学……可是，后来我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不经意，把他们全给弄丢了，没心没肺的我呀！

现在我也爱看书学习，妈妈就会有意无意调侃我说“你那时候成绩那么好有用吗，都学烦了吧，怎么还看书”，我再也不想发火了，是啊，妈妈，那时候我们都误会了，我们以为成绩好就会拥有一切，其实成绩什么都不是，只是我们当时拿着放大镜放大十倍百倍的去看它了，如果让我重来一遍，我会跟同学们一起偷着去踏青，去草地上打滚，去一起采树叶，去一起打雪球，我们是那样的友好那样亲切，那样的快乐，我宁愿被老师惩罚……只是在我常做的那个恶梦里，他们总是用冷冷的目光注视着我，不屑于与我为伍的神情，使我一次又一次的掉进那个最孤独黑暗的深渊。      

                                    20150325    李芳

整理者感言：深深的心痛！深深的悲哀！这就是兢兢业业拼命地有分别地教学的老师，和她勤勤恳恳拼命有分别地成长的好学生的痛！

教育的成功与否，真的不是那一纸分数啊！真正的教育，是教会孩子尊重生命！而我们的教育却在破坏这种能力。

如何扭转这样的现状？

让我们从自己做起，起而行之，自我疗愈，让自己先恢复成一个有情感的生命，去爱我们的孩子，去给他们一个不一样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