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佳慧(连载二)
(2010-03-06 21:3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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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慧幻嗅表妹白草坡幻听北京杂谈 |
分类: 小说 |
佳慧开始出现精神恍惚的症状,是在她二十三岁那年夏天,她已经分配在县医院做护士两年了,那段时间我大学毕业在家等待分配工作。记得那一天下午,我俩在逛商店的路上,她突然停住脚步,闭上眼睛,起劲地嗅着什么?一边喃喃自语:……哦,真香啊!我也停住脚步,嗅嗅周围的空气,空气中有些汽车尾气、尘土及两旁菜市场腐烂的西瓜皮之类的气味。什么香味?我怎么闻不到?
表妹又嗅了几下,确认香味已经消失了才回过神来说:你真的闻不到吗?好像花香,不知是什么花,清甜清甜的,真是沁人心脾呀,我从来没沐浴过这么美妙的香味。你真的没闻到吗?你没感冒吧?
接连几天又出现好多次,有时在我家院子里,有时是在马路上或者商店里,佳慧她突然停住脚步,闭上眼睛起劲地嗅着,在原地转圈,很享受的样子,多么香啊!她情不自禁地对我说:你们怎么会闻不到呢?她遗憾地看着我。我确认此时四周并没有异香的发生源。我茫然的看着表妹精致美丽的脸庞,眉清目秀的佳慧一副天真愉悦的沉浸与陶醉,以我对佳慧的了解和直觉上判断,佳慧绝不是精神上出了问题。绝不是恍恍惚惚的意识不清楚。
父母咨询精神病院,医院说这种精神疾病称作幻嗅。
不久佳慧又出现幻听,那天晚上大约十一点多钟了。我与佳慧在我俩的卧室聊得正起劲,我兴致勃勃的向佳慧诉说我与同学大光的恋爱故事和毕业分配能否留在北京的问题,如果我能留在北京,就与大光结婚,如果我分回小城,我与大光的爱情就只能夭折了,大光的父亲在北京当一个副厅级的官,或许有些希望,听天由命吧。
突然佳慧直了眼睛,屏住气息说:听,哪里有音乐……?我止住声侧耳倾听,窗外只有蛐蛐隐隐地鸣叫,父母屋子里更没有动静。
什么曲子?什么乐器演奏的?
大约两分钟,似乎音乐消失,佳慧回过神来,摇摇头说:听不太清楚,隐隐约约的,又清亮清亮的,很美妙又很忧伤……好像是琴、萧、筝这类的乐器,对了,还有一阵阵的银铃……
她颦眉锁目仍在追忆和回味之中……肯定不是收音机里或电视里那样的音乐……
我不无嫉妒地说,那么此曲只应天上有,就算天籁吧!
不过……,佳慧突然被触动似的:这曲子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可在哪里呢?佳慧不再理我,坐在床上意犹未尽床冥思苦想去了。
其实我对表妹力所不能及的感觉很早就有,她洞彻我的心思易如反掌,而想进人她的世界,我自知不够境界。
我叮嘱佳慧,如果再出现此类幻听幻嗅,自己享受就够了,不要讲给别人,人们是不会信的,反而会说三道四,要懂得保护自已。
那天,佳慧虽是揣测但又无比肯定的对我说:也许,天堂是存在的。
天堂存不存在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科学家推测什么三维空间、四维空间、什么第六感的,反正看不见我就不承认。
有一次我和佳慧在公园散步,佳慧对一颗柳树说:你好!笑嘻嘻的打招呼的样子。佳慧对我解释说:它先问我好的!
对此我倒没有太奇怪,那个动画片里不是什么东西都会说话吗?童话世界里不是什么东西都体现出生命来?就算佳慧想象力丰富吧。当然佳慧在家里有时也会自言自语或者乐陶陶的样子,很多时候的表情是和谁开玩笑,爱说:你真淘气,真好玩。我在心里说她:你真淘气,真好玩!
我在家这两个月的时间,佳慧和我在一起的时间里,大约一共出现十多次幻嗅,三次幻听,我一看她的表情变化,我既紧张又有些羡慕。
现在想起来觉得很奇怪,佳慧出现幻听幻嗅恰恰是我大学毕业待业分配的这段时间,如果真有上帝,那么我认为他是有意安排的,或许是让我为今天的小说提供更清晰的佐证;或许还有点化我的意思,看在表妹的份上。
父母去医院咨询的结果是,或许过去这一阶段就好了,或许会更加严重,我的父母便整日忧心忡忡,为佳慧的前途,这样下去一是会影响佳慧的婚姻,二是会影响佳慧的工作。
佳慧的同事大约知道她这个毛病,偶尔她出现闭上眼晴幻嗅或者睁大眼睛倾听的样子,但几秒钟或几分钟就过去了,只是说她有些不正常,并没有妨碍他人或工作。
父母最担心的是佳慧的毛病更深地发展下去,果然不出父母所料,半年之后,佳慧因为又出现幻视而最终丢了工作,被送去市第五精神病院。
母亲写信告诉我,情况是这样的:
那天有一个垂危的癌症病人,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情况不妙时,大夫护士进行常规抢救,氧气瓶、强心剂,这一套程序大夫护士配合有致。应该佳慧打强心针剂,佳慧却手持针筒,久久不下手,其它医护人员忙得不可开交,患者家属连哭带喊,大夫喊佳慧,佳慧却把眼睛转向天花板,盯着天花板上的一个地方发楞,说:她走了,在那儿,在看着我们。大夫夺过针管打上去,心律监护仪上已出现一条直线。
患者的两个女儿连哭带喊冲过去要打佳慧,说老太太不然死不了,患者家属要告医院为医疗事故,不但不交住院医疗费,而且要医院赔偿……。医院没办法,只好把佳慧送去精神病院,以图了之。
县医院的院长是我父亲的同学,十分抱歉地说,只好委屈了佳慧,住慧是个难得的好护士,工作上从不嫌赃怕累,有责任心,对患者有同情心,亲切和蔼,是一个名符其实的白衣天使,可就是……天赋异禀,她的精神并没有问题。
佳慧解释说她刚要打强心针,突然看见从老太太的头顶飞出一团白雾似的东西,停在天花板上,后来又变成一个一尺大小的老太太的本人,但是,年轻漂亮,很愉悦的样子,老太太的灵魂莫名其妙又饶有兴趣的看着下边忙碌的一切,等她明白她与那个尸体曾经的关系的时候,感觉着无聊,没意思,儿女的呼喊让她心烦,就走了,这是佳慧和老太太的灵魂感应觉出的。
佳慧这件事弄得满城风雨,新闻登出后,竟还引来美国的一个号称 “濒死体验研究团”的几个外国人,采访了已住进第五精神病院的佳慧,他们对中国人这种做法很反感,专门和第五医院院长谈了一番,院长答应不对佳慧用任何药物治疗,只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堵堵人家的口。
但县医院不能再要一个精神病护士了,饭碗丢了,父亲本想等佳慧结婚成家后,把白草坡孤苦伶仃的姑姑接过来,姑夫已于佳慧上医专那年过世了。
父亲专门来京和我商量佳慧的出路。父亲说正式工作恐怕找不到了,人事档案上已记录了佳慧患有精神病史,只能找些临时工干干了,但小县城也没有适合佳慧的工作。我建议让佳慧来北京,北京机会多,随便干点什么,最差也能做点服装生意,业余时间写点东西,按佳慧的文学功底和她灵异的天份,说不定还能当个作家什么的。我那时已在一家名为《时代》的通俗文学杂志当编辑,北京许多刊物的同行都熟了。佳慧却坚决回白草坡,我们的故乡。
她说她一直不喜欢城里,城里有太多的噪音、尘土,人多拥挤,空气污浊。她说她也不喜欢医院的工作,天天看生老病死的,替他们难过。
事实证明,佳慧的选择是有价值的。在北京当编辑,借开笔会之机我游遍了名山大川名胜古迹。今年“五一”节假日看电视新闻,说我的故乡白草坡一带迁徒来了三十多只天鹅,我便心血来潮,带领北京的一帮文化朋友去看天鹅,也想顺便看看姑姑和佳慧,却惊奇地发现白草坡变了模样,佳慧成为这一带名人,随我同去的音乐家陆沉对我说:你有一个了不起的表妹。并爱上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