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野子、线段

明末直至20世纪70年代，史家众口一词地称明朝嘉隆年间的舟山海商为“倭寇海盗”。舟山人，上至地方官，下至摇舢板的老渔民，都会不厌其烦地跟外地人一遍一遍强调，“舟山海盗，搁在西方是要加官进爵、奉为英雄的！若不是明清两次海禁，舟山的沈家门渔港也不止今天的规模。”直到现在，舟山人向外人自我介绍时，还会幽自己一默：“舟山是一个穷（群）岛，有1390个海盗（岛），狼（浪）很大的！”。在舟山呆上小半月，才发现这段子后的深意。

就城市规模和人口来说，沈家门很小，位于舟山本岛东南，只是个镇而已。但这么小的地方不仅是舟山的中心，还能辐射到7省1市，是中国最大的渔港，集现代船舶修造、远洋运输、世界渔产品集散于一体，与秘鲁的卡亚俄港、挪威的卑尔根港并称为世界三大渔港。

宋元之前，沈家门是“东亚海上丝路”的重要中转港，是我国对外开放重要港口——明州港通往高丽、日本等国的必经航道（这条航道早在唐初就已形成）。至北宋，沈家门已成为渔民及海内外船舶最佳避风港，也是来往使节祭山祭海的海疆要地。唐宋以来，凡经过沈家门的海内外船队，都要“遵旧制”，在这里进行隆重的祭祀仪式，港内曾百舸争流、贡艘浮云。“明景泰四年（1453），以日本允澎为正使的遣明使船9艘，载1000余人，停泊莲花洋，由沈家门地方派出彩船百艘，环绕使船欢迎，赠给酒水、食粮等物，进入沈家门港后，又有官员乘中国画舫50艘，吹角打鼓迎接，然后由巡检司官员作向导，经由定海进入宁波。”当年允澎每天写日记，写有《允澎入唐记》详细记录了沈家门之景，港内热闹场面可想而知。

然而，这繁盛场面在明朝急转直下。明太祖朱元璋开国之初，实行严厉的海禁政策，“寸板不许下海”，并在20年内强行将舟山居民迁徙入了内陆，舟山渔业受阻。但宋元以来，舟山群岛已经历了方兴未艾的海上贸易时代，舟山居民已成为了靠海而生的一群人，海禁突然堵绝了他们的正常谋生之路。于是一些舟山海商为了生存不得不武装起来，以对抗官军的追捕，并参与到有着巨额利润的纠番与诱倭私市贸易中。从明代嘉靖初年至嘉靖末年短短几十年间，舟山海商往来于东西二洋，称雄于东南沿海，先后出现过许栋、王直、徐海等名噪一时的巨商大贾（当然也被称作大海盗）。他们与官方相对抗的大规模私市贸易，猛烈地冲击着海禁政策，在中国民间海外贸易史上理应有着重要的一席之位。恩格斯曾指出，“舟山海商不失时机地于明代中叶步入民间海贸商人的行列，这对于当时中外经济交流的发展，无疑有着进步意义。”但在正史中，舟山海商武装对抗明军，又因有一部分日本人参与而被长期混淆、并认为是“倭寇”。贼、寇之论从明朝直至当代，甚至今天，舟山海商也脱不了这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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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充满了戏剧性。沈家门自两晋时期已与外界通航通商，而其正式命名，却是由明朝廷抗倭而来（或许更应看作是抗击舟山海商）。明初至清初长达二百多年东南沿海抗倭战争年代，沈家门地处海防最前线。据明《国朝典籍》载，为防御倭寇，“永乐七年（1409年）朝廷建立沈家门水寨，驻水师防守”。开港之初，沈家门成为了一个标准的朝廷军港。从1409年到2009年，沈家门开港600周年的算法也是打这里来的。其实，今天反复跟外人澄清这段历史的舟山人，与舟山原住民已无任何血缘关系，他们大多是清朝海禁结束后陆续从大陆迁来的移民后代。但他们从内心认定了自己的血脉与海洋相亲，舟山人惋惜的不只是沈家门、或是舟山渔业史曾经的受阻或中断，更惋惜中国历史在明朝转了一个大弯，与世界大航海时代错过。

在沈家门码头，每天凌晨2-5点，出海捕鱼托虾的大渔运船纷纷驶拢码头下货，数百家搞水产批发的商户跟“抢头彩”一样去淘回最上品的海鲜，然后赶在天亮之前转手给临售商。那是我所见的最“市肆骈列、海物错杂、贩客麇至”的沈家门了，比白天任何时候更鲜活的场面——橘黄色的灯光把黑夜照了个透亮，天上的雨水和港口的潮水、裹挟着浓烈的鱼腥味浸透了1200多米的渔港岸线。男人们踩着塑胶靴、两手端起巨沉的黄色集装箱在交易区跑窜，哐啷一下砸在老式磅称上，溅起一片泥浆子；女人们背着贴身挎包，拿着计算器大声讨价，嘈杂的环境根本听不清对方的声音，但票子却点得相当清楚。据场内的管理人员介绍，舟山水产城在2007年的水产品交易达36万吨40亿元，其占地35公顷、交易岸线1200米、500吨级以上浮动泊位18座，来自全国各地的交易商逾4000家，交易水产品幅射到国内20余个省，其中约30%出口到东南亚和欧美等国家和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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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只耽玩乐的匆匆过客来说，舟山当然可以不是一个历史博物馆和经济展览厅。事实上，舟山人更乐于把客人带到长达600多米的夜排档，桌罗朱甲、柜列锦鳞，就着杨梅酒，大啖生猛鲜货。吃到最后，各类贝壳、海螺壳、虾皮、蟹壳张牙舞爪地摊在桌子边上，越堆越多，那种成就感就像把整个大海都吞到胃里了。我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游历了舟山诸岛——酒肉加身地去普陀山拜观音；捧着本武侠小说去桃花岛玩传奇；搔首弄姿地在朱家尖蓝海滩上晒太阳；全副武装去顶级海钓钓场白沙岛钓真鲷；至于那东极岛的中国第一缕曙光、蚂蚁岛六十年前的公社老故事、岱山岛的十多个海洋博物馆……也都成了翻腾在这600年渔港中、透骨腥鲜的欢喜地。

按说，隔海便是海天佛国

对只耽玩乐的匆匆过客来说，舟山当然可以不是一个历史博物馆和经济展览厅。事实上，舟山人更乐于把客人带到长达600多米的夜排档，桌罗朱甲、柜列锦鳞，就着杨梅酒，大啖生猛鲜货。吃到最后，各类贝壳、海螺壳、虾皮、蟹壳张牙舞爪地摊在桌子边上，越堆越多，那种成就感就像把整个大海都吞到胃里了。我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游历了舟山诸岛——酒肉加身地去普陀山拜观音；捧着本武侠小说去桃花岛玩传奇；搔首弄姿地在朱家尖蓝海滩上晒太阳；全副武装去顶级海钓钓场白沙岛钓真鲷；至于那东极岛的中国第一缕曙光、蚂蚁岛六十年前的公社老故事、岱山岛的十多个海洋博物馆……也都成了翻腾在这600年渔港中、透骨腥鲜的欢喜地。

按说，隔海便是海天佛国普陀观音，舟山人的生活多少该有点禅意。但他们愣是背靠着庄严殊胜的观音道场，从六根清净的佛门兜转一圈后，立马回归到大肆饕餮的人间烟火中，过着最世俗不过的日子。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奇怪的缘由。记得在夜排档的桌子上，当地的朋友一边教我如何顺溜地剥出一颗完整的斑节对虾，一边跟我说，“这佛家最重要的两个字即是‘当下’！当下是什么，当下就是这尾斑节对虾！”。

，舟山人的生活多少该有点禅意。但他们愣是背靠着庄严殊胜的观音道场，从六根清净的佛门兜转一圈后，立马回归到大肆饕餮的人间烟火中，过着最世俗不过的日子。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奇怪的缘由。记得在夜排档的桌子上，当地的朋友一边教我如何顺溜地剥出一颗完整的斑节对虾，一边跟我说，“这佛家最重要的两个字即是‘当下’！当下是什么，当下就是这尾斑节对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