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狂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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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新闻奖奖杯中国记协大红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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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是知道那个红锦盒里有奖杯的。可就在打开的一刹那,马上想到:家里还有一个,应该一模一样,但具体放在哪里,一时想不起来了。
2012年12月25日下午,京西宾馆。
中央领导和我们这些戴大红花者合影,之后是颁奖大会。中国新闻奖一等奖得主、长江韬奋奖获得者坐在中间,外围有中央各媒体的同仁以及北大、人大的学生,热热闹闹,500多人出席。
望着奖杯,内心充满着喜悦,顿时,一段往事涌上心头。
那是15年前,香港刚刚回归不久,许多人还沉浸在喜悦之中,谈论的热点仍是国家强盛的话题。秋高气爽,国运昌盛。像往常一样,我坐在六楼的会议室里,开每周两次固定的“碰头会”,讨论一周报纸的发稿计划。这类会,我打参加工作起就开,十几年一路过来,再熟悉不过了。会议室在办公室旁边,门分两扇,玻璃框子里绷着白沙帘,时间久了,污吐吐的。门常开一扇,人进人出,无论开启还是关闭,都会发出“哐当”的一声响。因多年在会议室开会,没有人再比我熟悉那声响了。
“碰头会”是例行公事,老声常谈,但从中能听到很多有用的信息。边听,我边将厚厚的一沓中央及各省报翻个遍,尽揽国内外大小事。时间一长,练就了边看边听的本领,哪头都不耽搁。这样的日子,度过很多年,也使我受益匪浅。多年后,每每想起,还特别留恋那段翻阅报纸的时光。
门突然开了,同办公室的小Y走进来,趴在我耳边说:“主任,你的电话。”
我赶紧跑到隔壁去接,是中国记协打来的,电话中说我的作品以全票的结果,获得中国新闻奖一等奖。听到这消息,心头一震,赶紧说感谢的话。对方是位女同志,也很机敏:“别高兴得太早,还要等公示结果呢,我只是先告诉你一声。”
撂下电话,环顾左右,刚才还低着头,“认真”编稿的几个同伴,开始嘻嘻地笑起来,并拉着长调说:“是不是该请客了?”我看着他们的表情,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可还是稍显镇定地说:“是该请客了。”
在那篇稿件拿了省级头名,有资格被推荐到全国参评后,年轻的我,内心之喜悦难以抑制,回到家里,忍不住地夸下海口:“除非不往上推,如果送上去,起码能获二等奖以上。”我用了一个“以上”,足以说明内心的自信,其实内心的定位不言自明。
没过几天,早晨上班来,看到桌子上,放着前一天晚上值夜班同志转来的新华社电稿,上面有D兄娟秀的字迹,写着我的名字。他是政法部副主任,临时替班,转来的电稿是当年中国新闻奖的总目录。办公室的几位同事开始活跃起来:“这回板上钉钉,该请客了吧?”声音拉得很长。有人还整理一条获奖消息,要发在报纸上。我乐呵呵地说:“你们申请吧,不管多少,拿出一半请客。”
那年代,领导对评奖这类事,认识还有限,不怎么当回事。小Z小Y等人似乎异常兴奋,几个家伙一合计,要给领导打个报告,按惯例为报社挣得荣誉,总编是要嘉奖的。他们咬咬牙,使个大劲,申报一个数目。按现在的标准,还不够买一件像样的衣服。小Z亲自执笔,对获奖的意义有多重要、如何填补省级空白、如何能激发大家创作更好作品之类的话,估计没少讲。报告递上去,领导看了看,大笔一挥,拦腰砍掉一半。剩下的数,只够买件普通衣衫了。
小Z上楼来,情绪有些低落,不过,总算申请下来了,他们也“说话算话”,当场扣留一半,且不过夜,找一家东门外新开的餐馆,酒肉一番,尽兴而归。
得奖总归是让人高兴的事。那时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一激动,当着办公室同事的面放出话:“力争五年内,再拿一次三等奖(我还是有所保留,没说一等)。”
不知他们有没有往心里去,反正我话已出口,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那个年龄,对事业总有种雄心勃勃的气概。
庆贺没两天,大家还处于兴奋之际,中国记协发来传真,说要在人民大会堂颁奖,通知获奖者前去领奖。
这消息,对我来讲,如同天大的喜讯。人民大会堂,多么神圣的地方,别说领奖,就是进去参观一番也不容易呀。我兴冲冲地拿着传真件,敲响领导办公室的门。领导很镇定,看了看,用手摩挲着头,思哈几下,慢声慢语地说:“宰够的(方言,叹词,相当于“哎”),还是别去了,省点路费吧。”
如同一盆冷水当面泼来,将“混沌”中的我浇醒三分,原来在我看来很重要的事,在领导看来算不得什么,到北京领奖之事,就这么泡了汤。
日出日落,上班下班,一切似乎归于平静。后来,奖杯是记协的同志捎来的,电话通知我去取时,我一口气从六楼跑到十楼,看到奖杯装在一个绿色的破提包里,放在他脚下。拿到奖杯,我心潮翻滚,拿回去欣赏一番后,便束之高阁。直到前年父亲来,为使老人高兴,拿出来给他看看。
新闻这行当有点像农民种地,每年有一次收成,但衡量不是以打粮多少为尺度,而是以颗粒大小和饱满度为标准,行内叫获奖或影响力。农民希望一年里风调雨顺,平平稳稳地度过,庄稼才会长得结实饱满。而新闻却不同,事多出奇,越大越好。正面的不去说,那些灾难事故,更易吸引人,容易出作品。有点像形容诗人的一句话“国家不幸诗人幸”。有了这些,新闻的“收成”就大不一样。
岁月的流逝,悄无声息。可时光无论怎么滑过,心中总隐约地记着那句“大话”,也多少担心哪位心细的同事还记得。后来尽管工作有了变动,获奖的机会也少了,可对新闻的追求却始终如一,不敢有丝毫懈怠。在新闻工作中,我拼命地去尝试、去思考、去创新,倒不是为获奖,而是想在社会的快速变革中,保持一个不被时代落下的心态。
年轻时的轻率“言语”,十几年未能兑现,总觉得欠点什么。直到去年,有两件作品(一件参与,一件原创),同时获中国新闻奖,总算给我挣回了颜面。
奖杯的顶部,塑造的是一支老式钢笔的笔尖,它似乎在提醒着我要用这样的笔去写更多的稿件,要继续努力,还不能松劲。望着它,我顿生感悟:两个奖杯几乎一摸一样,只是铜牌上的届别有所差异,这届别的距离,让我走了足足15个春秋。
这次,终于到北京领奖了。这个让我热爱、让我兴奋、让我思索的职业,占去了大半生的时光,始终魂牵梦绕般地缠着我,也把我打造成了一个职业的新闻人,常常是面对同样的事物,习惯于有别于他人的角度去思考,习惯于用新闻的尺子去量一量,会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这是多好的新闻线索”,而此时,在场的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感谢这个职业,让我有“轻狂”的条件,也有弥补的机会。
又一只如椽“大笔”摆在面前,我还能用它“写”出什么呢?我要好好地思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