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城市笔记小小说小辑之吉林

人间烟火（小小说）

赵冬

    吉林这地方，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松花江水清澈透明，养育了祖祖辈辈的吉林人。但时值民国，百姓饮水问题仍解决不了，家家户户都得肩挑车推去江边去水。

    有人说了，那么大的松花江环城头至城尾，老天赐水，如何还能受水而困、为水烦恼？你还别不信，说话听着有理，想落实地面真就能憋死人。不知不觉中，城中出现了大量贩卖江水的商贩，人们吃水越来越难了。

    这天，一场小雨过后，自朝阳街顺东莱门走出一位年轻的女人，推一辆小手推车，车上载了两个硕大的木桶。她身穿粗布碎花小袄，盘头有簪，面若桃花，身段婀娜。虽说是小户人家女子，却一点也不输大家闺秀。一路街道均是大型木板拼成，路面缝隙众多，小车四轮经过颠簸不断，好在木桶是空的，推着也不算累人。

    女子把小车推到龙王庙前的下坡路上，直至江边。

    江边人多，多是来取水的。她提着大桶、踩着石子翩翩地在江边弯下了腰，准备把桶往江水按。江水中，一条小木船快速向她儿来，船上站一位壮汉，大喊着什么直向她摆手。她看见了，楞了一下，提着木桶发呆。

    小船冲到了她跟前，停下了。那大汉对他说：“不要装不要装，你好好看看这水能喝吗？”女子俯身仔细一看，啊呀！江边的水浑成一片，又脏又黑，她抬头望了一眼壮汉：“怎么会这样了？”

    壮汉说：“姐姐，刚才有个牲口贩子，赶了上百匹牛马在此饮水，周围都踩成了烂泥，今儿这的水是不能用了。”女子一听，脸上露出茫然之色，自然自语地说：“那可咋办呀，家里断水了。”

壮汉是在江里捕鱼的，他端详了一下女子，一定是给她的美丽打动了，心一下子变得柔软了许多。他对女人说：“你家他咋不来？这活儿不是女人做的。”

女人叹了口气说：“以前都是他来提水的，时局紧了，前些天，他在兵营里演训时落马摔断了腿，不能下地了……这活儿我咋就不能做？”

“这样吧，姐姐，你把两个大桶递给我，我去江中心给你接满吧。”女人一听，一脸的愁容顿时散了，笑得像桃花一样灿烂：“多谢大哥啦！”

    当壮汉的小船载了两大桶干净的水缓缓地驶回，女人才看清了壮汉的模样，他浓眉大眼，络腮胡子，满身的腱子肌肉。他在江边捕鱼养家，捕到的鱼就卖给鱼贩子，鱼贩子再拿到市场上卖。

    他把两大桶满满的水都拎下船，放到小推车上，抹了一把额头的汉珠，对她说：“现在可比不上从前了，关内的人大批地来，城越来越大，人口越来越多，都来江边取水，江边被跋扎得成了牲口圈，水都是黄的，回家喝了闹肚子，得传染病。”

    女人叹了口气：“老百姓过日子，过得就是人间烟火呀，没有水怎么成呢？好在能办实事的张大帅来了，听说要修建自来水厂，不知是真事儿还是荒信儿。”

    “都等吧，指不定要等到猴年马月……姐姐，你这小身板，我瞧着推不动！”

    “大哥，你小瞧我了，别人能推动的，我也能推得动。”

    壮汉笑了，一边搓着手，一边看着女子推车。“我天天在这，你下次再来，就喊我大柱子，咱还去江心取水。”

    女子道了声谢，推车就走，她弱小的身体推着这两大桶水，一路咧咧歪歪的，但是她咬着呀，真的把车给推走了。水在桶里忽闪，幸亏有秸秆扎的盖儿，水才不往桶外漾。

    女子都走上龙王庙了，那壮汉又飞跑过来，手里拎了两条鳊花鱼塞给了女人：“姐姐，拿着，回家炖了，让姐夫喝一壶哈！”

    没等女人客气呢，壮汉转身都跑远了，跑回江边的小木船上，继续打鱼去了。她的内心漾起来一阵阵暖意。

    女人推着小车，在回家的路上，她看见夕阳西下，城里一排又一排小房子里陆续冒起了炊烟，这是来自人间的烟火。

    吉林城水患问题，随着省府主席兼吉林督军张作相的到来而得到了解决，在温德桥旁一个古树参天的园子里，建起了吉林市第一水厂。建厂困难重重，没钱更没技术，日本银行有意参与投资，被张大帅直接封口。最后经张作相调动各种关系资源，筹集到了资金，1927年工程开工，取水口就在水厂下面松花江与支流温德河交汇口附近，从此，吉林城的居民都能喝上了自来水……

                                                       （载于《天池》2024年第9期（5月））

赵冬简介：

赵冬，吉林市人，1964年出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吉林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副编审。曾在《萌芽》《小说界》《作家》《山花》《青年文学》《作品》《广州文艺》《台港文学选刊》《芳草》等百余家文学报刊发表小小说数百篇。有作品被介绍到美国，日本及欧洲等地；作品多次被《读者》《青年文摘》《作家文摘》等转载；小小说《教父》获全国小小说优秀作品奖，入选中国新文学大系第五辑；入选陕西省高考语文试卷；作品多次被中央电视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等媒体配乐播放；有作品收入中学语文教科书。九十年代被誉为中国青春文学的领军人物，被评选为“中国十佳散文作家”。《中国年画-悬挂的风景》入选“农家书屋”书目；入选国家向全国老年人推荐优秀出版物书单。美国加州伯克利大学图书馆收藏。在上海人民出版社、漓江出版社、作家出版社、知识出版社等出版个人著作50多部，在台湾出版个人散文选2部。主编了20多套100多部文化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