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欲望还不够宽敞
(2015-09-08 15:4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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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廷珍传记欲望方回回方贾柯 |
手中同时接了三个传记要写。一个是文化名人。一个是有钱人。一个是自己想写的。
文化名人润笔费买了喜欢的石头和木头,花了个底朝天,字儿还一个没写。算是透支了。
女人提前透支青春,代价是到了一个时段,肉和精神歇菜,挺不起来了,坠了。
男人提前透支青春的代价,有的部位在某个时间,秃噜了。
润笔费提前透支了的结果,就是心稳妥了,不急了。不再想文字如何布局,如何展现才华,如何把控好要写的人和事儿,既要怎么隐晦还要让人看出端倪,既要浪漫又要有情趣,还要高尚的有个边沿,一句话,就是要在道德的缸沿上左右晃悠的花骚,不至于掉进水缸里淹死。
写传记里的人的情事,尺度把握需要左右摇晃,向左晃挨着水的时候,要把滥情系上文人浪漫的情怀的花围巾去打扮滥情,使其看上去性感,还要给调情带上墨镜看上去像是情调,不至于滑到糟粕的水坑里。至于要写的人的才华如何变现成为硬通货,那就看我自己才华有几斤几两了。如果他是新出矿的青金石,那么我就搭上储存的老景泰蓝,因为蓝幽幽的东西有一种幽深的长度和深度。
这位作家出版的书摞起来比我高。不是我矮。
纸是轻的,随便一点风,就呼啦飘了,那些铅字的铅随着时间风化了。
那位作家把自己作品抱来,散散的放在跑步机上。他说,你看怎么弄。
我眼睛盯着长长的悬悬的烟灰,看着他们以怎样的方式离开。
我说,明白说,在这本书里,你是要像个人,是要装个神,还是要弄个鬼。
他说,在书里,要让我的脸面像人,上半身像神,下半身是魔鬼。
真不是玩意。尽管我骂他,但掩饰不住的欣赏,因为他至少说了真话。
你很寂寞。需要对手。对手来了,你的镰刀有多锋利,你就收割什么样的庄稼。那些润笔就是磨刀石。我把我交到你手里,你就把你当做我,随便臭。
因为他这份坦然的理解,我叫他先生了。
方回回方写了一篇文章说,要花就花这个老爷子,唐德刚。真会花,这老爷子是写人物传记的高手。他擅长用钝刀割硬茬,那是底气修养见识够野。他还有一手绝活,用快刀收拾软性子。这老爷子在给张学良、李宗仁写传记时,钝刀利刃交替使用,逼迫使被写者实实在在的说了真话,讲出了历史的真相。尽管采访过程弯弯曲曲,但最终捋出真相的线头。
那好,我就蘸着唐德刚的钢柔开始磨刀了。
现在,我只想写字。不是我多么喜欢写字,因为字里行间有毒,而我需要那些毒药,让我知道有些疼痛不是病,是感觉。
这些字,可以换来我爱着的石头和木头。这些冰冷的石头木头,让我一次次地知道,人与自然的相处就那么简单,你对他好,他就让你知道,好就是这个样子,你知道,天知道。
这些字,可以在别人传记里的出卖自己。
这些字,可以让我把自己再一次埋进文字里。很多时候,总以为有文字垫在脚下,自己似乎高了很多,壮的很胖,喘气也粗了。觉得那些方块字可以随便逮来使唤,吆喝,其实,有时候也许方块字嵌在自己的文章里,很是委屈。
就像很多鸡汤文字,不是盐多,也不是糖多了,读者腻歪了不是因为这些。唐诗宋词元曲历经几百年,越是琢磨越是味道精湛,越是贪婪这些营养,像是饿极了一样。原因就是那些字没有添加剂,是自然的心里生出来的,那些文字是作者自己生活的真实感应。
吃不饱叫饿,饿怕了叫饥。
我的文字是饥饿。
自从出版了几本书以后,我一直和文字冷眼旁观。谁也不走近谁。不是要积攒能量,也不是休战,而是一种回避。回避文字带来的某种轻飘,狂妄,不自知。
我要让我的文字,保墒,包浆
老石头,老木头,告诉我,什么叫包浆。庄稼地里的粮食,告诉我,什么叫保墒。
我家乡被称为塞北江南,各种粮食好吃,精道,有嚼头。因为无论是小麦还是水稻玉米高粱小米,都是一年一季一茬。从不倒茬再种,收割完,犁田,翻晒,充分的晒够阳光吸收够雨露,让四面八方的风吹的头毛乱炸,这叫保墒。来年,长出的粮食才会油亮,有着和田玉一样饱满的白色,那个香味是可以看到的,因为包过浆。
玉妖说,真的好石头要上手。才知真假。
真的好粮食,只有上嘴,才辨真伪。
真的好文字,只有上眼,才知走心。
走心的好文字,都很性感。
性感和好玉一样,上手,看上去性感的文字,往往和二上皮的石头一样,经不住上手。
上手这个词,就像狐狸和狼爱出的一个种,是个大动词。狡猾而性感,很爆破。
我对玉妖说,现在,我窝在传记里出不去,总想把那些动词的脑袋按下去,不让他们出来花骚。
玉妖说,不。这样的大动词,有征服的快感。特别特。
看她笑的绿菜叶子的样,我决定打开动词的笼子,放他们出来与我一起到传记的山坡上揪一把青草,嚼在嘴里,醉一次庄稼地。
别让你的文字把文人腌成酸菜了。作家男给了我这样一个尺度。这个尺度就是文人不能太穷,一穷就冒酸气。文人不能没有情事,少了情事的文人就像是悬崖上少了一颗的雪莲。
2.
第一次见这位有钱人,是在初秋朋友家的果园,那时的果园有着人间世相。
有些果子红透了像盛装的少妇,有些果子很青涩像含羞的少女,有些果子还没断奶,有些果子仿佛就是胡子拉碴的爷们。在这里,遇见有钱人。
其实,在我没有遇见她的时候,她就有钱,我遇见她,她依然有钱。她的钱,与我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可我就是遇见了她,遇见了钱。至少,遇见她之后,她与我有了半毛钱的关系。
有些东西,就搁在那里,他一直在,他不会主动的毫无缘由的走向你。你也不会毫无缘由的走向他。总是某种缘由开头,启发着人的心思。启发着那个本来冰凉的东西,使他有了温度。
往往就是一种温度,可以感受到的的温度,在冰凉的夜晚,温暖着一颗心,那种温暖让人有了走向一种远方的冲动。而远方的那个存在着的东西,也感受到了对面穿射过去的热度,于是人与某种偶尔相向走来,走到了一起。
比如钱,比如她,比如情感,比如文字。
在一种无言的世相前,人总是用行为说话的。
见到嘟嘟噜噜的果子,我搜索手边能否找到一根大棒子。能否又可以摇动的树木让我很快达到目的。上手,进而上嘴。
在强盗面前,那些高居枝头的果子,呼噜噜的散落一地。
她笑的哗啦啦的。一直看着笑着,我是怎么狼吞虎咽的糟践那些果子。我的肚子是饱的,我的眼睛是饿的。吃饱喝足溜达时,我看见她从裤兜了掏出了一个布袋子,蹲在地上一个个捡拾着那些果子,大个的面向好的她装在一个袋子里,放在一边,小个的不好看的她又装在另一个布小袋子里。
她说,这些大个的咱们姐妹每人拿几个回家让家里人尝尝,这些小小的碎碎的我提回去切片晒果干。
我被小小的震了一下子。
在之后,朋友告诉我,这姐姐,全世界都有生意,就是今天我们几个逛过的地方也没走出她的生意地盘。
在之后,她找到我,要我所有的书看。我给了。
在之后,电话约定地方,我们一起说话。在说话的地方,我又看见了装苹果的布袋子,它们被洗干净晾在一根竹竿上。她把其中的一个布袋子给了我,说拿去买菜用吧。
她一直在说我的文字。说她从文字夹缝里看到的那个我,那个人的纠结,那个人的隐晦,那个人的大,那个人的小,那个人的傻,那个人的痴,那个人的迷,那个的贼,那个人的坏和好。
她说着,我听着。
她,眼贼。
她就是一直没有说自己的事儿。我一直等着。她一直没说。她没说,但她一直有眼泪流出来,那些眼泪都是流给我的文字的。
我问,你也不说说你的事儿让我听听。
她笑着说,你确实挺傻的。
给我写几个字吧。她好像第一次用老师的称谓说了这句话。
那不是几个字,那可是一堆字。散落在全世界各个地方。我要把他们全部找回来,再一个个给他们生命再让这些文字喘气冒热气。
听我说完这句话,她自夸道,我的眼睛从没让我失望过。
今天,我摸着为她找回来的那些文字,想起她对我唯一的要求的话。
她说,让你的文字,给我一段浪漫有热度的爱情吧。
此时,窗外的秋雨,下的正紧。
3.
自己想要写的,这个人。心里已经写了十年了。无字文。不管我之前写了多少字,从开始要动手写她,我的文字才算刚出生。
我一直在读书,在找一个值得我用所有的一切写一个人。直到看见贾柯写了《向着隔夜的黎明歌唱—读茨维塔耶娃》之后,我冒火,但心里踏实了,放心了,贾柯没有辜负诗人。我在贾柯文字后面留言;茨维塔耶娃,一个用诗歌的披肩为俄罗斯守夜的人。
几年前,读了茨维塔耶娃的传记,诗歌之后,心里有落下了病痛,我要写这个人。这个病痛一直折磨着我,让我的文字活的有了力气,有了希望,有了痛感。
文字必须是要有痛感的,没有了痛感的文字,就是离开了水的死鱼,即便鱼眼睛睁得再圆,也是混沌浑浊的。
自此,我将用浑浊洗净我自己文字,写我想写的那个人。一个灵魂导师,一个活的一无所有但又富足的人。
因为,现在,我的欲望还不够宽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