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的几本书
(2013-03-20 15:3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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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写字作家诗人 |
你要是爱他,就把他送到书堆里,让他一直饥饿并满足着。
你要是恨他,就把他送到书堆里,让他一直饱胀并饥饿着。
那个时候,无论贫穷还是富足,一直坚持每月要买的书有三本,一本《小说月报》,《读者》《故事会》。
这个世纪,《读者》,被剔除了,换成了《百家讲坛》。
《读者》被剔除的原因,因为这本书是一本坏书。
《百家讲坛》进入阅读范畴,是一本看似很好的书。这本书被喜欢,最初因为觉得它是一面立体的镜子,可以照出古人前襟后背的模样,可是看到今天,渐渐明白,这面镜子就像衣服店试衣服时要照的那面镜子,不知不觉的在那面镜子下,人变得那么好看,那么上相。等回到家再一看,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久而久之,觉得自己家镜子不好了,有了问题。
看字读书,我一直处于饥饿的状态。分不出什么是好书,什么是坏书,凡是有字得东西,逮着都会看。时至今日,翻阅了翻越不完的书本之后,当把尘世这面大书摊在尘埃里,翻阅每一本书页码的时候,才知,什么是坏书,什么是好书。
所谓坏书,就是可以把人读傻,读死,读到书本里走不出来。世界就剩下一个人。
所谓坏书,就是把书中的某一个人与时代,与环境,与人类,割裂开来,把那个人从时代中剥离出去,让他独自面对一个世界,那里没有尘埃,没有朋友,没有爱,没有七情六欲,只有两种人,坏人和好人。而书本中的那个人,就是鉴别好人坏人的分水岭。
《读者》坏在哪里。
原本这本书是一本适合全人类阅读的童话。
可是,几乎所有的童话,都穿着忧伤的童装。
而《读者》,却是把最美好一根头发丝发酵成一个世界,然后对所有人说,看着这就是世界,世界就是这个样子。
泛滥的矫情。矫饰。
几年前,一个朋友送了一套十本《中华名人百传》给我。十大将帅,十大名妓,十大宦官,十大帝王,十大奸臣等等。
几乎是一夜间,我翻遍了是本书。那时,看完这十本书,我做了一些批注,记得两句话,坏人真坏,好人真冤。
最近,我又拿起这套书,翻阅。
重新看了岳飞传,重新看了严嵩传。
岳飞已有定论。忠臣。
在这本书里,历史一条直线,凡事岳飞做的都是正确的,所有反对岳飞的都是坏人。不管他以前以后什么面孔,都要为英雄让路,做英雄的陪衬。这个世界就是为英雄准备的。英雄没有爹娘老子,没有七情六欲,没有儿女私情,没有背景,没有历史线索,没有前因后果,甚至没有人性。只有几个字,印在英雄的脑门上,我乃英雄,挡道的,历史要一脚踢开你。
看完这本书,我忍不住,冒了一句,该死。
坏书什么,掩盖真实,杀鸡给猴子看。下蛋的鸡没了,作恶的猴子活着。
明朝的朱棣,干了很多好坏事。可以忽略不计,但是,有一件事,写字的人,记住,文人的脊梁骨,就是被这个人,打断的。自此,文人大抵在形式上被阉割了。
朱棣的儿孙们那是一伙什么人。
没有严嵩这个奸臣背负骂名,该挨骂的是谁。这个就是奸臣严嵩的存在价值。
2.
那天,楼下一家书店要关门歇业,所有书打折。去的晚了。但是,还是在一对烂七八糟的书堆里选出十几本书。淘金真的掏出了金子,该是多么兴奋。
淘到了米兰昆德拉自传,淘到了金戈铁马杨柳岸,淘到了前朝后事今日影,还有一本金瑞安的风流。
得意之余,和朋友聊天,她说,我用一生阅读一本书,看到不想看的内容时,我就翻过,不看,但不撕去,留着。
我说,你的话使我想起那个什么托娃。她哈哈大笑说,是阿赫玛托娃。
是的,俄罗斯白银时代的女诗人。这个人誉满天下,谤满天下。
誉满天下的是她为俄罗斯文学守夜,一直守到被黑暗吞没的一个破烂不堪的披肩。守到俄罗斯天亮了,她瘦成了一弯月牙。
谤她的是骂她和三个男人之间的爱恨纠葛。
阿赫玛托娃这本大书,绝不因为那点点谤,而退色,减去半分。魅力。
《黑色的郁金香》是一位性聂的作家写给她的颂歌。看到这篇文字时,我一直流泪不止。为写字的人,为写诗歌的人,为这样一个为民族守夜的人,在最黑的夜里,最寒冷的冬天,在风口,在浪尖,为诗歌守夜,为爱守夜,为民族守夜。
疼在脸上和疼在心里是不一样的。
3
聂作家的名字忘了,但是,当时,我毫不犹豫的把三万字的文稿下载,打印,装在包里。那是粮食,是米面,是泉水,是御寒的衣物。
写到这里,我不停的大口喘气。情景如同当时看到那些文字一样。此时,我需要奖励自己一颗香烟,南京九五之尊。
奖励自己一口茶水,成年普洱。
写字的人,大抵能够分成这样几类。
神的孩子。
他们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一个目的,为神的旨意写作。
但丁是。《地狱》,《炼狱》,《天堂》。去意大利的时候,沿着弯弯曲曲的小石板路,找到但丁故居。他的石刻像雕刻在一面墙壁上,那么小。那天有小雨。一只白色的鸽子落在他雕像的头上。
他就该在那么逼仄的地方。弯弯曲曲的像是他生命的路途一样。
还有一个,是老子。
《道德经》有多少字,有多少篇章,全不重要。重要的是它醒目,提神,开窍。
老子没有故居。他的故居在每个人的心里。可弯曲,可直达,可以阴雨绵绵,也可以清空朗朗。每个人心里是什么态势,他的故居就是什么模样。
炎黄子孙最老的爹,就是老子。
还有一种,就是为文字守夜的人。
这些人爱着文字。
文字是他们一生永远忠贞的情人。
他们既忠于文字,有贞洁文字。在忠贞文字的时候,他们全然忘乎自己,每一次触碰文字,都是一种伤害,一种快乐,一种疼痛。这些人是神的私生子,得不到神的宠爱,青睐,凭借着一种内心的疼痛,冲动,去写作。
因为内心荒凉,而触碰了文字。
他们把自己与文字焊接在一起,无法分开。不写字,骨头疼。
李贽是。阿赫玛托娃是。泰戈尔是。还有谁。
其余,皆是为生存而写字的人,为使命写字的人。
神的孩子太多,已经认不清自己的孩子了。由着他们在野地里自生自灭。长成草,就像个草的模样,开成花就是花的姿态。鼻梁上抹上白灰就是京剧脸谱里奸臣曹操。脸上上涂成五彩斑斓的色泽就是表演者。
身心素净还是面目虚饰的繁华,全靠阅读者辨认。
也许是你,也许是他,也许是我。
也许是那些手捧诺贝尔奖金的人,也许是正在向着那个金光闪闪的塔顶赶路的人。
我不知道什么是好书,但是,我知道什么是坏书。
一切纯属意外。